第6章 清水镇(六)

“你认识我?”

“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没想到转眼就这么大了。”

“你是谁?为何独居在此处。”

“我?我是个已死之人,无名无姓。”

苏应寒当时年幼还不懂,只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特别悲伤,忍不住安慰道:“人没有名字也没有关系的,你不要伤心。”

那人忍不住笑起来,道:“我不是因为没有名字伤心。”

他抬起手向苏应寒招招手,苏应寒才看到他手上被手腕粗的铁链锁着。

苏应寒被这锁链吓到,有些不敢过去,“你为什么被锁起来,是因为你是坏人吗?”

“是我自己将自己锁起来,因为怕自己再做错事。”

“既然你知道事情是错的,那就不要再犯啦,不用将自己锁起来,我父亲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可见人知道错误更重要是心,心里知道错了,就不会再犯。”

那大叔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笑道:“你说的对,人生在世,重在修心。”

“但是……”他又苦笑一声,“有时候人也会身不由己,明明不想犯错,却无法控制自己。”

“那你定是生病啦,不要害怕,我让我父亲找天下最好的医者来给你看病,肯定能治好的。”

“天下最好的医者?”他喃喃低语“不错,她还在帮我找寻医治之法,总有一天能找到的。”

苏应寒歪头看他,以为他就要哭了,可是他没有哭,只是抬头看着窗外的院墙。

“你莫要难过,我难过的时候吃糖就会心情变好,明日我给你带糖吃好不好?”

那人又低头看他,笑道:“你很好,他……把你教的很好。”

那天晚上,苏家主来到苏应寒的屋里,拍着他的头,脸上难得带着慈爱。

苏家主问:“你今天去那个院里了?”

父亲平时很凶,并且很少笑,苏应寒其实有些怕他,见他知道了,连忙一脸慌张的站起来。

苏家主拍了拍他,笑道:“他说我把你教的很好,他很喜欢你。”

苏应寒看他并没有生气,暗自松了一口气。

“日后你若想去看他可以直接走正门,不用爬狗洞了,我苏家子弟怎能钻狗洞呢?”

“那孩儿可以每天都去看他吗?”

“只要你能完成课业,多余的时间想去哪里都可以,下次见他,你可以喊他一声师叔,我想他应该会很高兴。”

“他为什么把自己锁起来,不能帮他解开吗?”

“莫要多问。”苏家主拍拍他的头。

自那以后苏应寒每天都去找师叔聊天,但师叔似乎身体很差,每个月都有几天病重不见他,等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脸色总比之前要差上几分。

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苏应寒每次与他聊天总能开解心中的烦闷,他五岁了,父亲开始逼他每天习字,练剑,他不想习字,但很喜欢练剑,可惜总练不好,被父亲批评,十分挫败。

师叔让他练给他看,总是一眼就能找出他疑惑的地方,纠正他的错误,第二天他再学新的剑招居然比之前要快很多。

后来苏家主发现师叔指点了他剑法,也不阻止,反而说:“他既肯指点你,你要好好练习,莫要辜负了他的心意。”

故而他的剑法,看似苏家主亲自教导,但其实大多承袭自师叔。

苏应寒远远走到院墙外,似是听到父亲在里面说话,一时好奇,这十几年来虽然知道父亲也时常探望师叔,但却第一次遇到。

苏家主道,“今日他质问我当年之事。我一时惊怒,砸伤了他。”

“你脾气火爆一如当年,他伤的重不重?”

“我当时控制了力度,应是无碍。”

“当年之事,你比我更执着,他想知道,你又何必隐瞒?”

“他若知道真相,会如何看你,又如何看我?”

“是我拖累了你。”

“又怎能怪你?”

“苏三进来罢。”师叔忽然扬声。

苏应寒知他已发觉,走进院中,施礼道:“父亲、师叔。”

苏家主看了苏应寒一眼,叹道,“罢了,你有什么疑问,且问他吧。”

苏家主神情有些萧索,转身慢慢出了小院,又为他们掩上门。

苏应寒一时却有些踌躇起来,面对苏家主他可以大声质问,但面对师叔,他却不知当如何开口。

“外出游历三月有余,可有收获?”

“才知道书中所描述的江湖不及真正的江湖之万一,我走了许多地方,经历了许多事情……”

苏应寒将所有经历娓娓道来,最后讲述了清水镇的离奇事件和无意中听到的林相如关于苏二公子苏如的传闻,说到他彻夜奔走,回来质问苏家主,最后有些惭愧道,“是我太过鲁莽,竟仅凭一人之言,就做出如此冲动之事,若是有心之人利用,岂非酿成大错?”

师叔点头道,“你能想明白其中关窍,就该知道江湖险恶,凡事不可冲动,三思而后行的道理。你那萧家小友,比你想的要通透的多。”

苏应寒一脸愧疚的点头。

“苏如之事,待你处理完清水镇之事,可来问我。清水镇之事事关重大,我恰好知道白门在何处,你带此信物去找她,她自会设法帮你,若是……她问起我,你就说我一切都好。”

那是一枚拇指大小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白字。

苏应寒出了小院,去找苏家主拜别,歉然道:“是孩儿行事鲁莽,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回来质问,待孩儿办完正事,再回来领罚。”

苏家主看着他,叹了口气,“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多传信回来给你娘报平安,免得她时常挂念。”

苏应寒出了苏府,却见萧若云的马车恰好停在门口,萧若云正掀开车帘看他,笑道:“苏三公子被打了?额头都包好了。”

苏应寒瞪了他一眼,上了马车,道:“白门在洛城青莲巷。”

萧若云倒没想到,他竟问到了白门所在,一脸好奇:“谁告诉你的。”

苏应寒道:“是我师叔。”

马车奔走了一日,才堪堪到了洛城,洛城是南边最繁华富庶的商城。

洛城很大,城东达官贵人云集,城西则是贸易繁盛之地,亦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光大大小小的医馆就有数十家。

城西的青莲巷里住着的大多是在城里谋生的穷苦人家,巷里唯一一家医馆,门口简简单单挂着一个药字。门面不大或根本不能叫门面,仅能供两人并排进入的小门,门里倒是另有乾坤,是个三进的小院,前院里摆放着几张长凳,长凳上坐着七八个形色不同的人,他们都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却格外的安静守矩,哪怕看着外形十分粗犷的大汉,跟身旁人说话的时候都刻意压着嗓门。

正堂做得十分宽敞明亮,正中挂了一块青花门帘,隐约可见帘后摆放着桌椅,应是医者看诊的地方,屋子右边整齐摆放着几排药柜,整个院子显得安静有序。

苏应寒刚想开口问询,却见一只猴子上下穿梭在几排药柜中,动作熟练无比的从抽屉里拿出药材,也不用放药秤,三五下就整整齐齐包好了三包药,转眼跑到帘后。

苏应寒看着有趣,忍不住耐下性子拉着萧若云坐在一旁长凳上。

坐着那些人未曾在青莲巷里见过如此出众的华衣公子,一时惊疑不定,见他们坐下来连忙往旁边多让了让。

此时青花门帘掀开,出来一个拿着药包的老者,坐在最前面的大汉随即站起来走进帘后,看来应是按座次顺序进去看诊。

那门帘一进一出掀起了两次,帘后隐约坐着一位女子,梳着简单的发髻,没有佩戴任何发饰,坐在那里,姿态娴静,素白的侧脸,长睫半垂,似在思索,带着一种安静遗世独立的美感。

苏应寒忍不住想到“惊鸿一瞥”一词,只觉得这一眼,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只剩下胸口鼓噪的跳动。

那里面看诊极快,不过半个时辰,院中就只剩苏萧二人了。

那猴子跑出来,关了前门。

屋内女子掀开门帘,站在门口,青色衣裙微敛,远远对他们施了一礼,笑道:“贵客今日到访,阿芷怠慢了。”

那声音清脆,看起来竟是一名莫约十七八岁的少女。

他们二人连忙回礼,道:“多有打扰,请问此处可是白先生的医馆?”

“两位是来找我师父的吧,可惜师父三年前早已仙逝,现在医馆里只我一人看诊。”

苏应寒与萧若云坐在茶桌前,少女净了手,正在给他们泡茶,泡茶的器具十分繁杂,少女动作却有条不紊,带着独特的美感,那茶香夹杂着药香,随着热气飘到鼻端,夕阳懒懒的照在脸上,让人忍不住放松心神,几日来的疲劳一扫而尽。

“我观二位风尘仆仆,定是有急难之事,若蒙不弃,愿闻其详。”

苏应寒拿出那枚令牌放在桌上,犹豫道:“姑娘可知道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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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大力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