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一个喜娘上前接过,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打开。

盒内红绒衬底,静静躺着一面铜镜。镜身古朴,边缘镶嵌着繁复华丽的云纹,镜面打磨得光可鉴人,清晰地映出周遭摇曳的烛火和宾客模糊的脸。

“此乃前朝御制的‘鸾影宝鉴’,”我朗声介绍道,声音在寂静下来的厅堂里格外清晰,“历经数百年,依旧明澈如初。古人云,‘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今日赠予柏大娘子,愿大娘子时时揽镜自照,明心见性,永葆今日这般‘纯善’本心。”

我直视着柏如烟的眼睛,“宝镜澄澈,最是能‘照见人心’,纤毫毕现,污浊难藏。望大娘子珍之重之,莫要辜负了这‘明镜高悬’之意。良辰美景,愿两位新人相敬如宾,互照初心。”

铜镜在灯下闪得刺眼,宾客们的笑都静了一拍。柏如烟的笑容微微僵住,她手里那只绣花手帕攥得更紧。秦景臣拳头在身侧握紧,骨节咯咯作响,目光像一把无声的匕首,直直射向我。而那柏家夫妇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系统在我耳边干咳一声,声音里带着得意的酸度:“不错,很有意思。”

Good morning也是这么想的,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弧度,像是觉得这场闹剧颇有意思。

“第二份贺礼,”我无视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示意鲍嘉送上另一个更大的锦盒,“是献给秦将军的。”

鲍嘉打开锦盒,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卷用极其华贵的绫子包裹的卷轴,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盘龙纹样的玉扣。

我上前一步,亲手接过卷轴,在秦景臣惊疑不定的目光和顾澹宁骤然凝滞的眼神中,缓缓展开。

洁白的宣纸上,是遒劲有力、带着少年人特有锋芒的御笔亲书。

落款处,赫然盖着鲜红的皇帝小印。

“此为官家墨宝,‘琴瑟和鸣’。”我朗声读出字面,低头拱手,礼数周全。

连厅内众宾客连喘大气的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在我、卷轴、脸色剧变的秦景臣,以及主位上那位眼神瞬间冰寒刺骨、连嘴角那丝玩味都彻底冻结的摄政王之间疯狂逡巡。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铁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清晰地看到,顾澹宁那双一直古井无波的丹凤眼里,此刻如同淬了寒冰一般,捏着茶杯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祁某蒙官家厚爱,日前入宫奏对,言及秦将军国之栋梁,功勋卓著。官家闻之甚悦,特赐墨宝,以为嘉勉。”我声音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将卷轴恭敬地递给旁边早已脸色煞白的喜娘,“官家言道,将军新婚大喜,此字既贺将军琴瑟和鸣,亦望将军……不负圣恩,忠君体国,永守社稷!”

最后几个字,我咬得格外清晰。

忠的是哪个君?守的又是是谁的社稷?在场的都是人精,谁听不出来。

我此刻无异于当众宣告:我祁鹤轩,已是皇帝身边的人。我代表的就是官家的态度。

系统在我耳里来了一句几乎无礼的低语:“大哥,这回你可是出尽了风头了。”

我瞟向关山雁,她怔怔地看着我,似乎我在表演给天捅个窟窿似的,微微冲我摇了摇头。我回过头,只见任钺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满脸都是:“不儿?哥们儿?”而宾客们在刚刚一瞬间的死寂后,无不窃窃私语、侧目观望,有人掩唇而笑,有人冷哼数声。

我把礼盒逐一让人收好,目光却像钉子一样盯着关山雁,她却已垂下目光,起身在清锳的搀扶下,走到厅后面去了。

我一愣。她没有觉得刚刚我让那两口子下不来台很爽吗?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恨不得抬脚就向关山雁那边走去。

“好!好!好一个‘琴瑟和鸣’!”这时秦景臣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满满的杀气,震得我耳膜发疼。

我停下差点抬起来的脚步,皱着眉头看向他,而他却先一步跨到我面前,那铁塔似的身躯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祁大人深得圣心,前途无量啊!今日是本将军大喜之日,祁大人送来如此厚礼,本将军感激不尽!来!”他猛地拎着我的胳臂,像拎一个小鸡仔似的就向招待他部队里的战友的侧厅走去。

我虽然打扮的比他漂亮,但是论块头我是真比不过他,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已经跟着他来到了侧厅吃酒席的地方。众宾客们看着我们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一瞬间都不敢吱声。

秦景臣随手就抄起旁边桌上一个斟满烈酒的海碗,递到我面前,几乎是吼出来的,“祁大人!本将军敬你一杯!可敢赏脸?”

浓烈的酒气直冲鼻端。这是军中常见的烧刀子,烈性十足,闻起来远比平常府里林七给我准备下菜的黄酒和温和的米酒辣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看来秦景臣这是要借酒泄愤,甚至想让我当众出丑。

“完了,你的这番举动又把剧情线给改了。”系统在我脑中愤愤地说道,“本该是柏如烟故意灌酒刁难关山雁的,现在成了秦景臣故意灌酒刁难你了。”

我挑起眉毛,意识到秦景臣已经恼羞成怒,躲也躲不开了。

“啊呀呀……”我一副为难的样子,接过他手里的那碗酒,“祁某乃一介文人,酒量怎会比得过秦将军呢?这不是要把我给喝趴下吗?”

我假装开玩笑似的跟秦景臣打趣,然而他的眉眼中没有丝毫笑意。

“将军!秦将军!”任钺在后面一路小跑过来,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肋骨,“祁大人他酒量一般,还是让下官陪您喝吧。”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兄弟,你都做到这一步了,我还能说啥。以后我完成任务飞黄腾达的时候必须得带你一个。

“哎,任大人。祁大人昔日曾与我有缘做过几年兄弟,今日又给我奉上如此厚礼,这碗酒我必须要敬他。”秦景臣笑着,不容回绝地看着我,甚至都没有抛一个眼神给任钺。

我瞄了一眼正厅方向,那个顾澹宁依旧坐在那边,饶有兴趣地望向我们这边。

好吧,看来这就是不喝不行了。

“你擅长喝酒吗?”系统在我脑海里问道。

“这个嘛……”

还没待我在脑海中做出回应,只见关山雁忽然从附近一个屏风后面闪了出来。也许她刚刚是想带着清锳回卧房,但是听到这边的动静又赶过来了。

“将军……”关山雁刚从屏风后面拐出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失声喊了出来。她的脸上满是焦急,快步上前,伸手意欲阻拦,“祁大人他……”

“姐姐。”一声娇斥打断了关山雁。

只见刚刚还端庄地坐在正厅里的柏如烟已经飘飘然来到这边,那张精心描绘的小脸透着三份理解,七分委屈,“今日是我与将军的大喜之日,祁大人是客,将军敬酒是礼数。姐姐身为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不帮着将军待客,反倒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说话,这……传出去多不好啊……说不定外面的人会说姐姐眼里没有将军,将军的面子都被姐姐丢尽了……”

她娇娇柔柔地说着,宾客们听得是字字真切。

我被钳制在秦景臣的手中,努力克制住冲她翻白眼的冲动。柏如烟要是跳进护城河,整个东京城都能喝上龙井。

果不其然,柏如烟话音落下后,秦景臣的眼神变得更冷了,他看向关山雁的目光简直像看一个叛徒。

“这里没你的事,退下!”说罢,转头死死盯着我,碗里的酒液因为他的动作而剧烈晃荡,“祁大人,请吧?莫不是……看不起本将军这碗酒?!”

关山雁被他呵斥得神色一僵。在院内当着自家人呵斥是一回事,当着众多外来宾客的面再被呵斥又是另一回事了。秦景臣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她的身体晃了晃,被身后的清锳伸手扶住。她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阻止的意味,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别喝。

我看着她那焦急的模样,又看看秦景臣那副恨不得立刻灌死我的嘴脸,还有柏如烟那幸灾乐祸的眼神,一股邪火混合着难以言喻的亢奋猛地窜了上来。

“秦将军言重了。”我脸上笑容不变,“将军敬的酒,祁某岂敢推辞?”

我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子,露出两只比这个粗鲁的武人细得多的手腕,在众人或震惊或看好戏的目光中,稳稳地举起了那个沉重的大海碗。

祁鹤轩这副身体酒量如何我不清楚,但祁帆我本人,最不怕的就是喝酒。

这些年在公司,因为应付各种无意义的社交应酬,我练就了一身“千杯不醉”的本事。就算是一两斤的高度白酒下肚,最多也就是指尖发麻,意识清醒得很。这古代的烧刀子再烈,度数也是有限的,怎会比得过现代工业生产的白酒?

“祁某,敬将军与娘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说完祝词,眼神扫过秦景臣和柏如烟,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双手捧碗,仰头就灌。

辛辣滚烫的液体如同岩浆般涌入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带着一股蛮横的冲劲。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烈。当年跟着上司陪客户到呼伦贝尔草原上的蒙古包里喝酒,那几个穿着蒙古袍拿着麦克风的表演者唱了三轮,我也跟着干了三碗酒,丝毫没有反应,反倒是上司和客户出了门一吹风就睡在草原里去了。

我面不改色,喉结滚动,硬是将那一大海碗的烧刀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好!”

“痛快!”

侧厅内一些当过兵的宾客群中爆发出几声喝彩,随即又陷入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秦景臣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一别这么多年,我竟然变得这么能喝。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深的怒意取代。二话不说,又抄起一碗酒,自己先灌了下去,然后死死盯着我:“再来!”

“奉陪。”我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豪气干云。旁边的侍从早已机灵地又倒满了两碗。

一碗,两碗,三碗……

酒水如同流水般灌入腹中。秦景臣的脸色越来越红,眼神开始发直,脚步也有些虚浮,说话开始大舌头。反观我,除了脸颊微微发热,指尖传来熟悉的、细微的麻痹感之外,眼神依旧清醒,明亮,甚至带着一丝戏谑看着他。

没想到古代的将军还喝不过现代社会被迫学会应酬的社畜。我原本都做好准备用上我的几件劝酒必胜法宝了:全都喝凭啥你不喝呢?谁来的时候没开车呢?都举杯就你往下搁呢?全都是同学装大哥呢?

“秦将军,还来吗?”我晃了晃手里空了的碗,语气轻松得像在问“还吃吗”。

“你……你……”秦景臣指着我,舌头打结,身体晃了晃,被旁边眼疾手快的亲兵扶住。

“够了!”柏如烟尖叫一声,看着秦景臣醉态毕露的狼狈样子,再看看周围宾客那强忍着笑意的眼神,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屈辱涌上心头。

这是她精心准备、梦寐以求的盛大婚礼,全被眼前这个该死的前未婚夫给毁了。

她恨恨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淬了毒一般,猛地一跺脚,转身推开侍女,抹着眼角跑向内院。

主角之一愤然离场,这场闹剧算是达到了高//潮。宾客们窃窃私语,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和醉得不成样子的秦景臣。

关山雁看着眼前这出闹剧,闭上眼,长叹一口气。

“……把将军送去柏大娘子房里。”她浅浅侧过身子,低声吩咐秦景臣的亲兵。

她看着被架走的秦景臣,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深深的疲惫。随即,她转向我,看着我开始上头的面孔,无奈地摇了摇头。

“清锳,叫人备车,我亲自送祁大人上车回府。”

清锳连忙和鲍嘉一左一右搀扶住我——主要是鲍嘉使劲,清锳在旁边搭把手。我其实远未到需要人扶的地步,只是指尖的麻意和酒气上涌,脚步略有些飘。

我们一行人沉默地穿过喧嚣渐歇的前厅,走向正门。傍晚的秋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我脸颊上方才被烈酒灼烧的燥热稍微褪去一些,但也让那点微醺的感觉更明显了些。

花园小径上,灯笼的光晕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鲍嘉和清锳小心翼翼地搀着我。关山雁默默跟在一旁,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单薄而沉默的剪影。

一阵小风带着庭院里残菊的冷香和泥土的气息撩起了她的衣摆,方才在厅堂里的喧闹与此刻花园里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我停下脚步,借着几分酒意,侧过头,目光穿过扶着我的鲍嘉和清锳,直直地看向她。

那张美丽又脆弱的脸庞之上,那未完全消退的青痕和眼底深深的疲惫清晰可见。

我摆动手臂,挣脱开鲍嘉和清锳,脚步有些发飘地走到她跟前。

“阿雁,”我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特有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佻,像是想掩饰自己心里的炙热,打破了沉默,“今天……出气了吗?感觉爽不爽?”

关山雁明显一怔,清澈的眸子愕然地睁大。

她显然从未将自己与今晚这场惊心动魄的风波联系在一起。她一直以为我只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在报复秦景臣和柏如烟对我的羞辱。

看着她那懵懂茫然,仿佛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出气”的模样,一股夹杂着怜惜、心疼和恨铁不成钢的情绪猛地冲上我的脑门,混合着酒意,烧得我喉咙发干。

“啧”我踉跄着又朝她走近一步,夜风卷起我官袍的下摆。

借着酒劲,那些憋在心底的话再也忍不住,带着几分醉后的口无遮拦和浓浓的无奈喷涌而出:“你什么都不懂!他给你委屈你就知道忍着!受了天大的冤枉气,就憋在心里。但是就知道……就知道跟我发脾气!你那股子倔劲儿、狠劲儿,全冲我来了!”

我的话语带着浓浓的怨气和焦躁,砸在这寂静的秋夜里。鲍嘉和清锳被我吓得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关山雁被我这一连串的质问给搞懵了,她怔怔地看着我,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辩解什么,又似乎被我话语里那份尖锐刺中了心底最隐秘的痛处。

一阵夜风吹过,带着更深的凉意,也吹得我本就有些上头的酒意猛地一冲。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没有碰到她的脸颊,却用我微凉的指尖,轻佻又带着点说不清是亲昵还是戏谑,在她散发着玉容散清香的光滑的下巴尖上,在鲍嘉和清锳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飞快地、近乎是擦过般地勾了一下。

肌肤相触的瞬间,带着微凉的细腻触感,像电流般窜过我的指尖。

我冲着她,扯出一个混杂着醉意、无奈、还有一丝“你看,我就这样了你能奈我何”的笑容。

“走了。”

丢下这两个字,我猛地转身,不再看身后那凝固成雕塑般的三人,甚至没理会鲍嘉伸过来徒劳地想搀扶我的手,大步流星地朝着停在正门外的马车走去。

如果有一直追看到这里的读者朋友,可不可以麻烦您点个小小的“收藏”呢,十分无比特别极其地感谢您,我的妈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一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怀上前夫他哥的崽

狩心游戏

宁得岁岁吵

西江的船

猫总会被蝴蝶吸引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将军带着白月光回来后,把我乐坏了
连载中核子果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