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绮叠萦散,飘零流转,孤清中自有一股玄色,顺着指尖流转而出,身旁是烈烈火堆,上架着焦香鹿肉,但被这琴音一压,竟让人连口腹之欲都淡去几分,只听得身心俱静。

一曲终了,孰高孰低立现,连不通音律的萧玥都不得不承认宁镜的音色一绝。

“好琴,好曲,好音!”那公子激动不已:“自古高山流水觅知音,小公子实乃……”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宁镜举起那琴,竟是一把投入了火堆之中。

大火瞬间将琴弦烧断,发出极为刺耳的“嘣嘣嘣”的声音,琴身也被烈火点燃,火焰猛地便窜了起来,连在火堆边的黄金和白银都连忙跳到了一边。

宁镜无辜地看着他:“一时手滑,公子适才也说过了不必赔,不会怪我吧。”

那公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面对这明目张胆地胡说八道,指着宁镜手指都颤抖起来,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宁镜又看向萧玥:“我看这火候不对,给爷加把火,毕竟……各位公子‘一直等着’吃呢。”

他连声音都没有压低,不止站在这边,连那边坐着的几个公子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都是些坐享其成之人而已。

萧玥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起来,少年那掩不住的兴奋之色竟比身上的红衣还要艳上几分,比那火堆还要热烈几分。

笑的那送琴的公子浑身都颤抖起来,愤愤然收回手,拂袖而去。

黄金和白银被这些人的阴阳怪气的语调说得多了,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给他们阴阳回去,脸上止不住地笑,连烤鹿肉都烤得更带劲了。

烤罢,两人之前送肉时的气闷也没有了,高高兴兴地就把肉端了过去。

那些个公子冷眼看着他们送来的肉,动也没动,一人冷哼道:“我等所受大学,不受嗟来之食,怕是吃不起萧三公子的肉。”

黄金和白银因宁镜烧琴之举正开心着,难得心情好要假意劝慰两句,就听宁静说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公子博学,我们便不勉强了。”

你们既然有自知之明,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黄金和白银笑得嘴都要裂开了,端起肉就走:“公子博学,公子博学。”

众人等了一上午,正是腹中饥饿,眼看着喷香的肉送过来又这么被端走了,说出口的话既收不回来,亦不能伸手阻拦,一个个憋红了脸对着宁镜怒目而视。

宁镜默默地退到萧玥身边。

萧玥跨了一步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双手抱胸,气焰嚣张:“今日的曲子爷听得甚是过瘾,不知哪位公子可以再借琴一用啊?”

那几个公子气得站起身,一个个抱着自己的琴指着萧玥就要开骂,就听萧玥身后传来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爷是将门之子,切不可与凡夫俗子一般耽溺于靡靡之音。”

一句话堵得几个公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们再做回护之言,不就是不打自招的凡夫俗子了吗?几个气得脸都憋成了猪肝色,最后一个个只能愤而甩袖离去了。

黄金和白银还在后头招呼:“各位公子不吃了吗?我家爷可是一片诚心呢!”

待人走远了,宁镜也从萧玥身后走了出来,黄金和白银端着肉殷勤地跑了过来:“来来来,宁公子,今日立下大功,不说别的,肉管饱!哈哈哈哈!”

宁镜看着盘中那焦香四溢地鹿肉,却只是笑着摇头:“我不吃肉,你们吃吧。”

白银一把将肉塞到他手中:“客气啥,这可都是你赢来的,来永安六年了,还是第一次这么痛快,以后也多教教我之乎者也,我也要和他们比琴!哈哈哈!”

黄金一手拍在白银头上:“还比琴,就你那一手的萝卜头,给你十把琴能谈出一个音不。”

宁镜看着被塞进手里的肉,无奈地说道:“我不是客气,确实不能吃肉,一吃就会呕吐,我吃些别的就好。”

白银看着肉,又看看宁镜:“为啥呀,啥肉都不吃吗?那哪来的力气,这是生病了吗?还是啥……”

“不吃就不吃,哪来这么多废话!”萧玥一把将肉又塞回了白银手里,问宁镜:“鱼呢?吃不吃?”

宁镜说道:“三公子不用为我劳心,除了肉,其它的东西都行。”

萧玥听到又叫三公子,促狭地笑道:“怎么了,不叫爷了?”

有用的时候是“爷”,没用的时候就是“三公子”,变脸还真快。

宁镜无奈地看着他,这声爷还能听上瘾?

“走吧,爷带你去找吃的。”萧玥拉上宁镜便朝外走去。

黄金和白银守着那么大一只鹿,看着两人要走,白银连忙喊道:“哎,爷,那这鹿怎么办,我们吃不完……”

这边萧玥理也未理,拉着宁镜便走了。

皇家围场自有上林院监打理,共设有三十六个大大小小的围场,除了猎场,皇帝还会带嫔妃随行,所以驻扎地周围,更有山丘流水,灌木丛花供皇帝赏玩。

两人到了驻地边的一条溪边,溪水清澈,水流缓慢,鱼儿悠游其中看得一清二楚,这些鱼也是有人每次在围猎之前便养在其中,确保时时都能有,都能看得到,以便供人取乐。

萧玥拿着一杆银枪,蹬了靴子,挽起裤腿便下了水,水中鱼儿被人一惊,立刻四散逃开。

宁静站在岸上看着水中少年,那一身红衣在这正午的阳光下更加鲜艳热烈,他神情专注,手中银枪高举,仿佛看着不是一尾鱼儿,而是敌人。

一枪入水,箭无虚发。

萧玥举起银枪,将枪头的那被贯穿的鱼儿取了下来,朝着宁镜得意一笑,黑发被溅起的水花打湿,贴在额头和脸颊上,英挺的眉眼却是舒展的,那笑容纯澈明亮,几晃人眼。

宁镜被那笑容晃得一怔,随即笑道:“三公子手里这杆银枪不是凡物,用来捕鱼真是可惜。”

萧玥闻言却是眉头一皱,笑容瞬间便消失了:“爷给你抓鱼,你一句感谢的话的都没有,还在可惜枪,到底有没有眼光。”

宁镜无奈地笑了起来,亦是神情舒展,凤眼弯弯:“是,三公子神勇,宁镜倍感荣兴。”

两人就着溪边席地而坐,萧玥在水边处理了鱼,从怀中拿了火石就地升起火来,直接拿银枪挑着烤起来,烤了一会,又掏出一小把盐巴。

宁镜看他动作熟练,不免问道:“三公子这时随时都带在身上的?”

萧玥一边往鱼上撒着盐,一边说:“我三岁学骑,六岁能猎,这种事情,我在漠北便习惯了。”

宁镜看着烤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三公子真叫人羡慕。”

萧玥抬眼看他,自嘲一笑:“羡慕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永安那些所谓的贵族子弟背后都是怎么说我的。”

大渊因皇帝崇文轻武,他自小又在漠北生长,除了骑射之外,也就一手字尚拿得出手,但也算不得多好,堪堪能见人罢了,而永安城中那些个风雅玩意儿他既不会,也学不会,不知道被人明里暗里讽刺过多少回。

宁镜看着萧玥,他自前世至今生,脑海里似乎都没有想起多少有关萧三公子好友之事。

永安的势力盘根错节,护国公府又身份敏感,他十岁入永安,尚且还是个孩子,但为了避嫌,既不能与谁结怨,更不能与谁相好,除了从漠北跟来的黄金和白银,竟是连一个年龄相妨的好友都没有。

“琴、棋、书、画、骑、射,此乃君子六艺。”宁镜开口,眼神平静却诚挚:“我自认琴棋书画皆有所得,但唯这骑射二字,一无所知。”

那些公子们虽然不比萧玥精于此道,但起码骑得了马,拉得开弓,但是他。

不行。

他的身体让他永远也无法像萧玥一样,弯弓如满月,策马且急驰。

但身为男子,谁又不向往纵鹰驭马,谁又不想要如少年朗朗,御剑持枪呢?

火堆噼里啪啦地响着,流水在侧,鸟语在旁。在这一刻,萧玥突然觉得之前让他永远看不清的宁镜有些清晰了起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如一尊精致的玉娃娃,坐在那里平静地几乎毫无波澜,那双眼无声地观察着周围所有的人,似乎谁的心思都瞒不过他,而他再利用这些心思,搅弄风云,来达到他的目地。

但这一刻,他似乎在这双永远平静如镜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羡慕。

真实的羡慕。

宁镜露出笑来:“满城公子皆习艺,唯有一箭镇平安。三公子难道不知道自己这身武艺有多让人羡慕吗?”

萧玥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宁镜,一时有些怔。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三公子。”宁镜眼中盛满了笑:“鱼要焦了。”

两人吃完鱼,踱着步子回去时,黄金和白银还在那里割着肉,分给周围的侍卫们,一见他们,白银立刻拉住萧玥:“爷,你总算回来了,好歹你吃点,那么一堆猎物,那些公子们都走了,我们可吃不完。”

萧玥正想着事儿,敷衍道:“那你给他们送过去。”

白银跳起来:“那我宁愿拿去喂……”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被黄金捂住了嘴拖走了。

宁镜看着他们的样子笑了笑,进帐去了。

还没等他休息一会儿,萧玥掀帘而入,手里还拿着一条马鞭,见到宁静,笑嘻嘻道:“走。”

宁镜不知他是何意:“怎么了?”

萧玥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爷带你骑马去!”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道德经》老子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襄阳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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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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