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宿卫军校场出来,萧平川纵马将人直接带回将军府。
一下马,萧平川就下令将军府戒严。
沈素钦眼看着顷刻间,将军明卫暗卫站了一院,把将军府守成铁桶一块。
萧平川拉着她回书房。
书房是将军府重地,他居然就这样把人拉进来了。
“是太子派人找上的你?”萧平川开门见山。
“是。”
萧平川沉默良久,“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沈素钦摇摇头,她不想知道,也不想搅和进去。
萧平川颔首。
他身上还在淌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不多时脚下就汇聚了一小洼。
沈素钦不忍心,提议道:“我先给你上药吧,之后你再找大夫好好看。”
萧平川有些犹豫,两人尚未成婚,衣衫不整的是不是会有些冒犯到人家。
倒是沈素钦没想这么多,在末世,谁还管你的是男是女,所以她一直在性别差异上有些迟钝。
“快脱啊,你不脱我怎么给你涂药。”她催促道。
萧平川的手指紧了紧,然后颇有些犹豫地扯开腰带,将上衣脱了个干净。
沈素钦再抬头,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座小山一样宽厚的脊背,那背上遍布着或新或旧、或深或浅的伤痕。
她拿着金疮药的手顿住,一时有些不敢伸手触摸上去。
萧平川等了一会儿,不见她有动静,想了想,又将衣服拉上来,把背盖住说:“是不是吓到你了?”
沈素钦摇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之后,她出声道:“没有,把衣服脱了吧。”
“嗯。”
金疮药是沈素钦临出门前拿的,花重金配的,药效特别好,但也有些烈,抹在伤口上会很刺痛。
果然,她刚将药膏用指腹抹上去,就见萧平川抖了一下。
“我轻点。”她说。
萧平川摇头:“不必。”
他不是怕疼,是沈素钦的手,温热滑腻的触感,他......有些不适应。
“我想知道,你今天带人闯校场,害怕吗?”萧平川自己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沈素钦认真抹药,一边抹,一边轻轻吹着:“不怕。”
“你知道会有危险,对吧?”
“知道。”
“那为什么不怕?”
沈素钦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你别抖,怎么这么怕疼,”她又挑起一坨药膏,“不知道,就是不怕。”
可能她自己也知道冯三贺不敢真对萧平川做什么吧。
“谢谢。”萧平川真心实意地说。
他知道一句轻飘飘的谢谢不抵什么用,也知道沈素钦为他做了很多,他这辈子何德何能,能遇上这样深厚的情谊。
“不用谢。”沈素钦说,这对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我不会辜负你。”萧平川承诺。
沈素钦莫名,辜负什么?哦,那三十万石粮食。
于是她回:“好的。”
此时,萧平川手里拿着那个浸了血的香囊,他细细摩挲着,香囊香气全无,都是血腥气。
如果说被冯三贺下令暴打他还没怎么生气的话,这会儿看着这个浸了血的香囊,他是真的生气了。
这个冯三贺,早晚废他一条腿,他冷冷地想。
上好药,沈素钦把金疮药塞给他:“这药你留着用,别给别人,就自己用。里头有很多名贵药材,药效好,知道吗?”
萧平川:“好。我派人送你回去,听说之前让许有财给你安排护卫,你拒绝了?为什么?”
“我不习惯身边有人跟着。”
“但这回你得罪了冯三贺,不能再拒绝我了。”
沈素钦想了想:“也好。”
她可以让这人帮她护卫沈父沈母。
“明日吟山居清谈会,我在门口等你。”萧平川说。
“你的伤?”
“都是皮外伤,不要紧,一个晚上就能好。”
沈素钦有些无语:“将军,你也顾着点自己的身体吧,你看你身上那些伤,当时肯定没好好治,以至于留下那么多疤。”
萧平川只当她在心疼自己,心里熨帖,温声道:“往后我会注意的。”
“嗯。”
......
第二日一早,居桃来伺候沈素钦起床,她们今天要去吟山居赴约。
居桃为她从柜子里找出前几日成衣店里买的衣服,捧到床前:“都城人都喜欢这么浮夸的款式,花花绿绿的,看得眼睛疼。”
沈素钦摆摆手,“不穿这个,换惯常在浮梁山穿的。”
“可小姐不是说要低调吗?”
“我发现在都城,太低调只会被人往地上踩。”她伏在床榻上,两只软玉一样白皙的手撑着脑袋,“这人呐还是得适当高调一点。”
居桃偷笑,将手里锦缎华服放在一旁,翻箱子取出碧蚕丝织的素衫递给她,这碧蚕丝有钱也买不到。
“还得是咱山上的衣服,轻盈垂顺,柔软适肤。”
沈素钦点头,“你待会再帮我稍微上点妆,咱今天砸场子去。”
居桃一听,眼睛都亮了,她家钦姐不上妆就已经够好看的了,要是上了妆,怕是得把那些贵女们都给比下去。
另一边,沈素秋早早就来到吟山居,身边跟着柳兮。
她今日要替老师出面待客,很是下力气打扮了一番。只见她身着一袭天青色云锦缠枝纹对襟衫裙,外罩一轻薄云纱,走动间薄纱轻舞,端是飘逸轻盈,曼妙非常。
“你今日这身装扮倒是惹眼,”柳兮刚才一见面就说她来着,“你瞧那些眼巴巴望着你的男人,估计他们也没想到名动天下的才女长这么好看吧。”
“我的长相我心里有数,少说些没用的。”沈素秋淡声道。
柳兮无奈,“你还真是油盐不进。”
沈素秋:“多谢夸奖。”
“也不知道那个沈素钦会是什么打扮,你希望她穿得还像个小门小户的土财主呢?还是像你一样端庄秀丽?”
“我管她穿什么?反正我今日的任务是撕掉她的脸皮。”
“她对上你可真惨,话说回来,”柳兮凑近些压低声音,“詹老平日里可不理这些俗事,你给我交个底,今日这清谈会姓詹还是姓沈?”
沈素秋周身气场冷了几分,不悦道:“姓詹如何?姓沈又如何?”
“若是姓沈的话......我回家要撺掇我兄长赶紧上沈家提亲。”
“提亲就不必了,你兄长配不上我。”
听到这话,柳兮居然不生气,反而态度更好了,“别呀,我叫他再努力努力。”
“行了,别贫了,随我去门口待客。”
吟山居是国子监专门用来待客的别院,而能被国子监招待的客人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名士大儒,普通的世家贵子若是没点真才实学,连门槛都不让跨。
今日却是例外,不仅对外开放,还不限家世身份,贩夫走卒亦可入内。
所以,今天半个图安有名有姓的都来了,就算听不懂,图个虚名也是好的。
沈素秋以主人身份代自家老师在门口待客,这可是图安文人的最高殊荣。
“哟,沈小姐,”来人是沈父的同僚,他朝同行的沈父拱了拱手,“虎父无犬女呐,沈大人有福。”
沈景和摆摆手,“素秋自己挣的,可不敢往我自己脸上贴金。”
“父亲,”沈素秋顶着众人的目光先恭敬给沈景和行了礼,然后才对那人说,“杨伯伯怎么有空过来了?”
“詹老难得出山,我等可不敢错过。沈小姐忙,我们自便。”
沈素秋得体行礼,招来小厮送二人进去。
不远处,几个刚到不久的世家小姐聚在一起,迟迟不入园。
她们在等那个传说中的沈二,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听说乳名叫什么昭昭,想来必定矮胖土圆。”
“乡下丫头是这样的,粗鄙无知,待会有好戏看了。”
几人嘻嘻笑成一团。
片刻后,突然有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街口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分为二,一列高头大马疾驰而入,在顷刻就要撞上那几位嚼舌根的小姐时,忽然勒马。
马蹄高高扬起,马背之上的人端是俊逸潇洒,他一抬手,身后亲卫齐刷刷翻下马背,威风凛凛。
来人正是萧平川,他微抬着下巴睨着眼扫视一圈,想找找看沈二有没有到。
看了一圈,没瞧见人,这才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亲卫,自己挑了个角落,抱臂倚墙等着。
“他就是萧平川?”有人小声问。
附近几人都摇头。
“是他,他进城那日我瞧见了,中门大开,可威风了。”
“我也瞧见了,北境重骑当真像杀器。”
“可是他瞧着这么年轻,长相......也有点过于出挑了......”
正说着,沈家的马车徐徐驶来。
“嘘,别说了,来了。”
众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只见马车停下,沈素钦从车厢探出身来,一张灼若芙蕖、皎如皓月的脸,一袭茶白色交领长裾如雾绡轻荡,气质如空谷幽兰。
原本倚着墙的萧平川缓缓直起身,眼中只能看见沈素钦望不见其他人。
但即便盯着人家瞧,他也看不真切,反而觉得像看了场山林晨雾、流风回雪、蔽月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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