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泡净杯子,被姚清规顶着一张冷脸泼洒到窗外之后,第二杯颜色清亮的茶水被放到了陆审确面前,声音都随着氤氲而起的水汽显得有些淡淡的,怪悠远的,像是才认识时候,总想要与人有距离感的那个书生。
盯了他好一会儿,陆审确捧起杯子,一饮而尽。
如果不是水太烫了,她都有点想拿起茶壶来倒,只是这么个行为被姚清规在旁边看着更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做出来,只好把杯子又往前推了推,示意再来一杯。
姚清规笑着起身,拢住自己长长的袖子,将茶壶再度拎了起来:“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他的手很稳,茶壶被放好之后,冷着脸,当真没有吃醋一样地垂着头,这姿态是陆审确最没办法抵抗的。军队里荤话听得多,这种柔弱的姿态,却少见又珍贵,彷如是贴近了一些,稍微蹦出来两句荤话就能叫他从脸红到脖子的样子,便只好束手就擒,交代道:“他看百姓过得日子苦,内疚又不肯直说,觉得我不是好人,最后还想往我剑上撞,我才给打晕了的。”
姚清规想伸手摸摸她脸上还残留着的土,但是却很君子的蹲在了半空,眼神递过来先问陆审确的意思。
先是一声吸气的声音,而后便见着陆审确带着笑意地往他面前凑,脸上的土由是便看的更清楚了,还毫不自知,却还顾得上避开身上的脏污不要蹭到自己身上,而保持着些许的距离:“要干什么,过来吧。”
姚清规被这副信任的姿态弄得又不好意思了,也不怪古人在见不到心仪姑娘的时候‘搔首踟蹰’,手落下,却被他用一层袖子再次隔开了二人之间的边界,擦干净了她脸上粘上的土之后。陆审确的表情收敛了,没有那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反而显得有一点令人感到惊慌的严肃在。
“擦干净了。”姚清规仿佛没看见,起身,顺手将那个匣子也拿到了书架上,随意找了个摆件儿下面垫了,还没转回身,就知道大抵是自己气到她了。
“为什么不用手?”
姚清规转回身,看着她的表情想了一会儿:“不舍得吧。”
这个理由她没想到过,遂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走过去,隐隐约约觉得这次是问清楚一切的最好时机,可是姚清规却在这个时候偏开了头,好像之前笑着说喜欢,先走那么多步的人不是他一般,若无其事有有点儿小心翼翼地避开。
“不舍得碰一样东西,都要有个原因,更何况是我。”她伸手牵住了姚清规,看着他酒意未退的脸颊,忽然又进了一步,在她和他的博古架之间,隔绝出来了一处细小的空间,禁锢住了一贯被她以为是柔弱书生的姚大人,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仿佛今日若是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就过不去这个坎儿了一样。
姚清规只是略微颔首,任由她捉着自己的一只手,也不反抗,却骤然间心跳如擂鼓,若是陆审确再大胆一点儿,贴近些摸一摸,就能感受到他浑身上下都是从心尖尖上奔涌而来的悸动,这种状态之下,无论在怎么解释,都有些无力,他只是用两声极其轻微的咳嗽,清了一下略微有些沙哑了的嗓子。
“咳......我如果靠的太近了,会不会你突然就发现,我不是个你想象的君子,然后就走开了?”
“嗯?”陆审确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理由这么出乎意料,一时间呆立在原地没有了下文。英明一世的伟大头脑,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是否优秀展开反思的陆大人像是巧匠手底下的石头,保持原状站着半天,连姚清规要出来,都是等他真的搬着自己的胳膊抬起来之后,才真正发觉的。
姚清规是先逃走的那一个。
她没有过抚平别人安全感缺失的经历,只是本能的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拖着,更不该是一靠炙热的**解决,她应该说一两句话,至少在当时当刻让他相信,柔软的触角钻出壳子之后,不会被讨厌,他不应该感到害怕。
“我们两个之间,缺点更多的那个明明是我才对吧?姚郎。”她没有再带着通身的气势,朝姚清规压过去,只是抱臂靠在了博古架的木头格子上,抬起手有点儿好气又好笑地在空中朝自己的脸上点了点:“你看,小殿下动不动都要说我坏死了,从前在边关的时候你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别人说我上房揭瓦的糗事,我这么不规矩又离经叛道的一个,怎么比得上咱们新科状元,行止有度?况且要是想讨厌,就不会再巴巴儿的追过来了,姚清规,这个时候,多信我一点,也多信你自己一点儿吧”
姚清规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不安全感得到了缓解,甚至想要反过来安慰陆审确两句:“说什么离经叛道,你只是......”
唇忽然被压住了,陆审确的手指热热的,贴上来的时候他近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甚至有一点儿晕,便骤然听见一句充满笑意的:“喂,夸我的客套还是免了,我可是觉得我谁都配得上,现在你应该夸一夸你自己。”
“啊?”这便是更进一步的困难活了,从小是被人当成君子养的,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哪有动辄说话的时候便自夸一番的道理?又不是纵横家,一下说出来的话就得先声夺人......
“算了,这应该是你最不擅长的事儿吧? ”陆审确看着他脸上的为难,觉得这样的事儿委实不该逼迫着姚清规做:“你好不容易长出来一身修身尊贤的圣人样子,我可不能真的把你带坏。”
姚清规张口想要说话,但是实在是找不到一个话头,最后脸涨得像是虾子熟透了的颜色,憋了半天才说出来一句:“问之,这样的话不许和别人说。我......我是君子,品行上佳,我配得上最漂亮的将军。”
原来一个人会被夸奖自己的话说得害羞成这个样子。
陆审确心里的小人笑得才像是喝了酒,借着酒劲儿发疯的那个,可是她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叫姚清规觉出不对劲,凑过去,很轻很轻地在他耳边说:“是的,你品行好,剑眉星目,行事沉稳,容貌也一流,我最喜欢你的眼睛,像是当空的月亮,对人真诚......”
陆审确还要再说几句看着他整个人都红透过去,却也得到了姚清规现学现卖用手让人闭嘴的一根手指,便把手举了起来,示意自己之后不会再说。
得到了保证,姚清规放心地把手放了下来。
只可惜陆审确一贯除恶务尽的风格也被用到了开解人上,姚清规才放松了警惕,就被一句话彻底击败。
“最重要的是,我只对你有心。你确实是天底下,最得漂亮将军青睐的人。”
陆审确说完了,重新走回窗边儿,给自己斟茶,水流声过后屋里安静了,现在只有一道略微显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由远及近新的更鼓声。
她还在等姚清规反应过来,这样的反应真的很可爱,以至于她会觉得,就算以后每天都对姚清规说几次这样的话,也不算是一件太过于为难的事儿,虽然她读的书大概没有姚清规读过的那么细致,会遗漏不少细节的意思。
但是像样的话总还是能想出来几句的。
她等了许久的回应终于来了。
“姑娘。”这两个字里竟然是语调里带着哽咽的,她一下子眼睛都睁大了三分,但是最后,姚清规却又将思绪收束回了一个千言万语都能浓缩概括的‘嗯’里。
这样的时候,最煞风景的事儿便是又人敲门,其次是有人敲窗,而现下,院子里进来的人已经到了门口。
陆审确方才的注意力全都在姚清规身上,想要刻画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小到肌肉因悸动而产生的细微的颤栗,大到抬手到眼睛旁边儿的动作,她都想记住。
这样的姚清规被看到,最不爽的一定是自己。
还没从情绪里缓过来的姚清规在看到陆审确朝门口走得时候,不同与以往,直接开口问:“撩完就走吗?”
陆审确却一把拉开了门,毫不客气地朝外瞪了一眼,而后悻悻然收回了目光,才逗完人的快乐被骤然打散,臊眉耷眼地点了点头。转过眼睛来,姚清规在屋里看外面儿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刚想往外面错几步,就被陆审确的话绊住了脚。
“大哥,我立刻就回家。”
前段时间把那一股作乱的小队给制服押解到京中之后,陆广学原本是想要离开的,但是人手不够,只好暂时留在京城里了。
他等到娘回家,却发现妹妹好大一个姑娘,还学小时候整夜不归宿的那一套,只好来逮人了。
姚清规没有道理不出来送一送,毕竟两个人也算是旧相识,只好稍微理了理衣服,走到门口:“是下官的不是,不该留她到这么晚。有劳您费心了。”
两个人都是读书多又文雅的,交流过几次对彼此的人品都算得上了解。陆广学倒也没有担心自己武功高强的妹妹能吃什么亏,所以点了点头,对姚清规叮嘱了一声好好休息,就拉着陆审确往外面走。
“爹不在你就无法无天!人家酒都醒了,还要在旁边儿凑!当了京畿防务的差事还要在这儿带头宵禁不回家,以后叫爹和你大哥我怎么放得下心来吗。”说话声渐行渐远,但是陆广学的声音却一直没断过,最后又隐隐约约传到姚清规耳朵里几个词,臊的脸又泛起了红晕。
“学学人家......相随......带坏了!”
很抱歉昨天卡文了,没想清楚小情侣破冰,再加上过年有点忙orz
此外:
今天的感觉鹿鹿要是进入校园,真的是拐走高冷学霸的‘黄毛’体育生吧(没有恶意,我也练过体育。但是突然发现自己女儿是会对着冷淡男孩儿吹口哨的黄毛觉得好欣慰不知道为啥,可能不会像我一样寡王附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by the way感觉陆陆会是练武术的那一拨儿。之前机缘巧合和武术生吃过饭,非常端正,体态也很好,梳着圆圆的丸子头特别利索,超级羡慕这种气质QAQ。)
姚姚这种情感模式得是有过心理创伤的,至少他的配得感真的不高,甚至这种退避又没敢说清楚可能会伤到同样敏感的伴侣。
被坚定的选择是一件很难得很稀有的事儿,比起不敢问,在原地徘徊,主动出击的陆陆会给人极其强烈的安全感耶
反正真的亲妈都羡慕陆陆这宝儿的自信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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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只对你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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