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路过一废旧仓营，李味停下脚步，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
吴盐屏息感受了一会，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两人送完午饭，正赶回军厨营。
李味忽道：“你先走，我掉了东西，回去找找。”
李味沿着方才路线倒回去，那废仓营中影影绰绰的声音还在——像是压抑的闷哼，低声的耳语。
他放缓步子，轻手轻脚地靠近，找到废仓营的一处裂痕，眯起眼往里看。
只见到背影，像是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距离隔得很近，举止亲密。
李味心中一震，红色羽翎头盔摆在一边，那站着的人，穿的是主将袍。只是，怎么也看不到那被遮住的是谁。
是颜将军，无疑。
颜将军，和谁？
李味心中宛转千回，忽的想到什么，便着急赶回军厨营。
“他走了。”陈璟说道。
颜云楚还搂着他，听罢悻悻松开手，“你晚些回去，他必问你去了哪里。知道该怎么说吧。”
“嗯。”
颜云楚按他坐了回去，又凑近许多，“我若亲你，你不会……恶心吧？”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确定。
陈璟皱了皱眉，“你要怎么亲。”
她俯身在唇上轻点一下，“怎样？”
她大胆而直率地望着他，倒叫陈璟有点不好意思，少顷，他沉沉地“嗯”了声。
颜云楚眨了眨眼，又在他脖侧用力亲了一下，正经而端庄地问：“这样呢？”
两人在昏暗的营帐内眉目相对，颜云楚带着探寻的目光打量着他，陈璟张了张嘴，被她逗弄得说不出话来，颜云楚勾起嘴角，还想再来一次，陈璟蓦地推开她起身。
“颜云楚，需要做到这个份上吗？”他的语气平缓，却是先暗暗喘了口气。
颜云楚顿了顿，解释道：“我怕万一你到时候反射性推开我，就前功尽弃了。”
“我会注意。”
说完撩开帐帘走掉。
确定走得远了，陈璟放慢步子。
膛中像在打鼓，他用力拍了拍胸膛。
怎么心跳这么快，那可是颜云楚啊！不过是演戏而已，镇定，镇定……
又不是没亲过，虽然……对方是个男人。
陈璟一边淡定地给自己洗脑，一边慢慢走回军厨营。
吴盐才把碗洗完，伸展着酸麻的腰，“小陈哥，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陈璟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四周，不见李味。
他坐下来，语气自然道：“这几日菜不见油水，四营营长问我原因。我说，上头拖欠饷银，这几日营里拮据。他不信，说关羌营的饷银没人敢扣，拉着我扯了半天。”
吴盐道：“说来也是，这个月的饷银怎么还没到呢？”
“那是因为过几日上头要来人，便顺道把饷银带过来，又省一笔劳力费。虽是迟些，但听说比往月多得多。”李味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吴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惊乍地说：“小陈哥，你这红印子……”
陈璟一愣，“什么红印？”
吴盐起身跑回营帐，拿了面铜镜，“你自己看！”
片刻后，陈璟推开镜子，“蚊子咬的。”
李味在旁边，嘿嘿笑了两声。
申时，是军厨营最忙的时候。
烧火的差事交给吴盐，陈璟挽起袖子洗菜。
军厨营副掌勺鲁群，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眼神往陈璟身上瞟了几眼，嘿嘿一笑。
“小陈，你这手上怎么青一块紫一块，谁打你了？”
大伙听到鲁群的话，都关切地围过来看。
陈璟放下袖子，淡淡道：“不小心摔的，军中纪律严明，谁敢打我。”
皇城来的贵人，身份都不低。即便是到了军厨营，有些心照不宣的秘密大伙也都知道。
鲁群瞅了眼他脖颈，眼中别有深意，凑近低声：“小子，开荤了吧？”
.
夜里，除了巡逻的士兵，大都睡熟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声。
陈璟睡得不好。
梦中，颜云楚长着铁齿钢牙，掐住他脖子，一脸凶相地压下来。面目可怖就算了，可她压下来并非是要将他剥皮抽筋，而是想亲他。
陈璟一个激灵，猛地吓醒了。
睁开眼，便见到颜云楚有些疑惑的眼神，他惊讶地张大嘴，被对方及时捂住。
颜云楚招手，示意他出营。
陈璟半梦半醒，以为是幻觉，但方才的碰触还实质般存在着。
他穿上鞋，披了件单衣，撩开帘子，颜云楚真在外面。
他没睡醒，有些恼，压低声道：“什么事要现在说？不会要我现在陪你演戏吧。”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和不满。
颜云楚点了点头，“去我营里睡。”
陈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耐烦地跟她进了主将营，营中只有一身铺，他扭过头，眉头皱得更紧了，烦躁地说道：“怎么睡？”
颜云楚看出他正发起床气，不讨嫌反而有点……目光在他略微凌乱的头发间扫了一下，也不好把笑意表露得太明显，“你睡床，我随意。”
陈璟听成了“你睡床，我睡地”，完全没意见，几步走到床边就拉开被子倒了下去。
颜云楚走过去，示意他往里面一点，陈璟眼睛睁了一下，含糊道：“你干嘛，又没人看见，还要跟我睡一张床啊。”
“……我拿被子。”
陈璟往里面滚了一圈，背对着她，很快就完全没动静了。
颜云楚轻声躺下，余光瞥见他的背影，心中感慨，感觉又做梦了。
次日清晨，一大早，天还未亮，有人瞧见主将营后房匆匆走出一个男人，身形修长，腰背挺拔，却掩着面，看不清是谁。
这事很快在军中悄悄传遍。
邱从澜将此事上报。
颜云楚笑道：“就没人看清楚？”
邱从澜支吾道：“这个，众说纷纭。有说是杨偏将，袁军师的。几乎把副将营能猜的都猜了。”
邱从澜忽然笑了几声，道：“更可笑的是，副将营那群都猜璟世子。”
“……可笑吗？”
“啊，啊？”
.
三营的女兵们对此事反应激烈。
她们之中，有一部分是冲着颜云楚入营的，皇城下的传言，说的一直是颜将军喜欢女人，怎么突然有个男人在清晨从主将营出来？
周银繁也没想通。
但她心中有怀疑对象。
休息时，周银繁溜到军厨营。她悄悄地躲在陈璟背后，突然跳出来。
遗憾的是，陈璟没被吓到，依旧淡定地忙着手中的活计。
周银繁轻咳一声，言归正传：“风绸哥哥，今天的传闻你都知道吧？”
“略有耳闻。”陈璟头也不抬地回答。
周银繁凑近些，压低声音道：“我按照你的法子一一问过了，大家都说裴鹤亲的不是自己。眼下只有颜将军，我没敢去问。前些日子，我本来想找裴鹤问清楚，但他好像得罪了人，被打得几天下不了床，我想，恐怕就是他亲了颜将军。”
陈璟顿了片刻，说：“所以……你认为今天早上那个人，是裴鹤？”
周银繁用力地点点头。
“那既然颜云……颜将军派人打了他，为什么还会留他过夜？”
周银繁笑了一下，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女人嘛，都爱口是心非。”
陈璟说：“有道理。”
周银繁却摇了摇头，“我只是猜测。颜将军是关羌营主将，不会不清楚军纪，更不应该去做违纪之事。此事，也许另有隐情。”
陈璟笑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赶紧回去吧。”
周银繁不走，撒娇道：“你就不好奇吗？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说给我听听嘛。”她拉着陈璟的衣袖摇晃着。
“我不关心，我怎么会知道。”陈璟无奈地说道。
“哼，才怪。你和颜将军势同水火，说不定……那个裴鹤是你安插进来污蔑颜将军的。”周银繁忽的松开手，警惕十足地看向他，“对啊！现在殷都城的话本唔……”
陈璟及时捂住她口鼻，掐断了后半截话，飞快扫了眼四周，轻声斥责：“我的好妹妹，你要是不想将军系列就此绝笔，以后别再提这件事。”
周银繁耳根腾地开始发热，乖巧地点了点头，陈璟一松手，她便一溜烟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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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璟端了一锅白水青菜，送到主将营。
主将营外的兵告诉他，送到主将营后房。
那兵引他到了后房，陈璟放下碗，但不见颜云楚的身影。
正要离开，后方突然扣来一记猛力，逼得陈璟向前一踉跄，半跪在地，手本能地攀在床沿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脖子忽地一紧，有人抓住他右手反剪在身后，压着他的脸抵在枕上。
气势汹汹，姿势却暧昧得很。
余光中，是颜云楚寒冷如冰的脸色，双眸好似燃着怒火，让人不寒而栗。她眼中莫名的怒意不知从何而来，但一晃，又化作了冰雪，只余寒凉。
陈璟蓦地想起苗东有种操控人心的蛊术，会令人性情大变，形同走尸。
当然，这只是情急之下的胡乱猜测。
“你疯了？现在是要演哪出？”陈璟又惊又怒，大声喝道。
颜云楚不说话，手下微松，陈璟趁机转身翻起，她的手始终掐住他脖子，双膝跨上，压住他小腹。
她阴沉地俯身轻语，道：“演戏，世子啊，你也太好骗了。”
陈璟一愣，手下渐渐蓄力，面上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她嘴角勾起，伸手描着他的眉眼鼻梁，说：“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不应该相信。”
陈璟不语，只盯着她。他眼神平和，方才的锐利好似错觉，此刻乍一看还有些温顺。
颜云楚眨了眨眼，故作的凶狠也在此刻柔和几分。
就在此时，陈璟猛然扣头向前一顶，撞上她下颚，屈膝侧身，摆脱她的钳制跳下床。
颜云楚愣了一瞬，追上摁住他肩膀。
陈璟侧腰闪身，躲过去，随即出手攻她脖颈，两人打斗起来，碰倒了那盆白水青菜，汤撒一地。
陈璟故意露出破绽，引她踩进汤池，脚下打滑，只得先稳住身形。
陈璟双眸如炬，紧紧盯着她，往营外退。
“我们到此结束，颜云楚。”他的声音坚定，毫无留恋。
颜云楚心如刀绞，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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