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小娃娃?”姬修铭正在院子里曝晒草药,见到夏侯淳怀里抱着个小人儿,立马起身好奇的迎了上去:“哇哦,这娃娃模样可真招人稀罕,眼睛又大又圆,瞳仁黑则黑,怎得毫无光泽?”
说着不由分的伸出手,掀开了夏侯润泽的眼皮细细观察,而后又摸了夏侯润泽头上的好几处穴位:“这孩子出生时可是难产?”说罢摇摇头:“若只是难产不至于耳聋目清,他娘亲怀胎时可是误服了药物?”
“不愧是师父,一眼便看出来了。”夏侯淳也没瞒着。但对于姬修铭的敏锐,她还是吃了一惊。上一世因为姬修铭的双手受伤,加上常年被囚禁,姬修铭早没了神医的意气风发,甚至总是一副身体孱弱命不久矣的病态,还从未像现在这般——
风神俊朗,展现出神医的傲骨与风采。
夏侯淳道:“这是我二弟,乃府中姨娘所处,师父,你看看可有救他的法子?”
“丫头。”姬修铭面色微微有些异色,斟酌再三后才道:“叶槐的事,你有何打算?”
夏侯淳知道姬修铭在担心什么:“师父,我从未想过让叶槐回夏候府,也从未想过要争夺夏候府的家产。”
上一世她的一生都被死死的困在了夏候府,如今王氏虽倒,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张氏李氏,况且,就算她有心让叶槐认祖归宗,夏侯平又会轻易相信么?
有了王氏这么个例子在先,依照夏侯平多疑的性子,要想让叶槐光明正大的写进夏侯族谱,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容易的事情。
与其费劲心思把叶槐送进狼窝虎穴,倒不如让他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
“也好。”姬修铭笑自己杞人忧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早该知道的,既然是上一世自己收的弟子,其心性又岂会贪慕虚荣。“这孩子难产导致浑身软弱无力,倘若施以针灸加上日日锻炼,相信不出十岁便与常人无异,可这耳聋么……倘若真是药物所致,只怕希望不大。”
“师傅不必为难,尽力便是。”
“这不是一日两日一年两年能治好的,丫头,你能保证日日把他带在身边坚持数年吗?”
“小姐。”可可站在一旁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当初为了帮助难产的阴姨娘,你已经用双手作为代价了,如今是他自己命不好,你何必要搭上自己的大好光阴来为他治疗,把他交给老爷处理便是了,左右老爷是个大官,总会寻到法子的。”
姬修铭点点头:“可可说的不错,丫头,为师也不建议你管这件事,倒不是为师狠心,只是这事你若要一人揽下来了,那便不是几年能解决的,甚至可能最后你付出了时间精力没有效果,反倒被人埋怨上。”
夏侯淳知道可可和姬修铭在担心什么,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没办法对夏侯润泽的事情无动于衷。或许是因为亲眼见证了阴姨娘难产,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也可能是她感叹于夏侯润泽的命运与上一世的自己有同病相怜之处。
“师父,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可是若要我放任不管,我做不到。我不怕最后吃力不讨好,也不怕被人埋怨,左右不过是个名声而已,但此时此刻,我就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去帮他。”
姬修铭没再说话。
可可张了张嘴,最后一跺脚,索性也不说了。
夏侯淳见两人无奈的表情,只觉得好笑,心里一阵暖意。
因着夏侯淳带夏侯润泽出府的时间都是夏侯平处理公务的时候,是以在阴姨娘的掩护下,一连半个月都没人发现夏侯润泽被夏侯淳偷偷的带出了府。
自从夏侯淳答应帮忙治疗夏侯润泽,阴姨娘对夏侯淳越发亲热起来,几乎每天都要去夏侯淳的院子里转上一圈,从夏侯平那里得到什么好东西也会第一时间亲自己送到夏侯淳这里来。殷勤的可可越发后悔没有拦着夏侯淳揽下这档子事。
“小姐,这些脂粉都俗气的很,一点都不配你,放在匣子里又装不下,真是不知道阴姨娘哪里寻来这么些个宝贝。”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蹦出来的。
桌上摆了一桌子的胭脂水粉,红的粉的应有尽有,满满当当的简直堪比街上的脂粉铺子。
要说夏侯淳就这么一张脸,便是用一辈子都用不完,更何况夏侯淳本就不喜脂粉,常常素面示人。
对夏侯淳来说,脂粉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我瞧着你也大了。”夏侯淳见可可气鼓鼓的,忍不住拿话逗她:“这些便都给你吧,你每天覆上脂粉给我瞧瞧,也让你家小姐赏心悦目。”
“我才不要。”可可一脸嫌弃的皱了皱鼻子:“有打粉的功夫我都能多缝两件衣裳了。”
可可也是个大大咧咧的,与夏侯淳不喜脂粉不同,她是完全没把心思放在梳妆打扮上。虽然可可偶尔也会买个簪子首饰,可一是因为做工漂亮,二则是这些东西保值,买来过段时间卖出去还能赚钱。
主仆两你一言我一语,就连计晖不知何时来了都没注意到。
“计将军!”还是可可嘻笑时侧头看见了那抹红色影子:“你来啦,吃饭了没有?奴婢去拿些点心来。”
为了给两人制造独处的空间,可可很是识相的找了个说辞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打趣夏侯淳:“小姐,这些脂粉您就留着抹给计将军瞧吧。”说完还捂着嘴笑。
“今天怎么得了空?”夏侯淳将桌上的脂粉扫到一旁,拿出青花瓷杯倒了两杯冒着热烟的茶水:“这是南边刚上来的新茶,嫩绿的茶尖刚冒出头就被采下制成茶,茶色清透茶香清淡,你尝尝。”
计晖在夏侯淳对面落座,修长的五指捏着茶杯,衬的本就不大的杯子更加袖珍。浅尝一口后,道:“好喝。”
“是的吧。”夏侯淳自己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比起香浓醇厚的陈茶,我还是更喜欢清淡的新茶。就像姐姐一样,跟你在一起总让我心中舒坦,只是这样静静的坐着都觉得欢喜极了。”
“……”计晖脸色微微一红。
夏侯淳心尖儿直痒痒:“姐姐。”说着倾身又靠过去了些:“其实仔细说起来,你应该喊我一声姐姐才对……”
两只不安分的手悄悄摸上了计晖的手臂,顷刻间,少女带着淡淡茶香的味道侵略了计晖的四周
计晖哪里经历过这种事,僵坐着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见她一副开不起玩笑的样子,夏侯淳很是好心的恢复了正常:“不逗你了,今日不忙公务了吗?”
计晖已经接连数十日没来找夏侯淳了,是以才会有刚才那一出。
一方面是心里的恶趣味,还有一方面,自然是对计晖这段时间冷落自己的‘报复’。
“我……”刚开口,声音竟哑了。计晖羞的耳朵又红又烫,就连准备好的说辞都给忘了个干净。
夏侯淳眨了眨眼:“你什么?”
调整许久,计晖才清了清嗓,继续道:“大疆内乱,各部落四分五裂,大疆王久病卧床其子互相残杀拉帮结派,如今大疆已经民不聊生,大疆王派出密探前来求助,并承诺只待平定大疆内乱,愿将大疆国往后退让两座城当作谢礼。”
“要打起来了?”
“嗯。”
“慕犰可有下落?”
“灵均打听过,据说此人身体羸弱,久居内院鲜少以真面目示人。”
“身体羸弱。”夏侯淳哼哼冷笑两声:“只怕是内里成刀。”
“此番出征,我不在上京城你要多加保重。”
“皇上派你去大疆平定内乱?”夏侯淳震惊之余又很是疑惑:“大疆边域多是泥沙,他们便是让出两座城池也不过是多了百里需要派军驻守的地方罢了,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的条件,此事派谁去都是捡个名声,输赢对我们来说根本不重要。如今你风头正盛,再派你去岂不是又将你高高的举了起来?”
她原以为这次出征,毋帝会从自己几个皇子中挑一位出来委以重任,日后也能在百姓心中博得个好名声,没想到毋帝竟又将主意打到了计晖身上。
“此事是我自愿领命的,此次大疆内乱,大疆国的大王子拉拢雾仙做靠山,此事非同小可,稍有差池若是让雾仙和大疆暗地里密谋联合起来,那么泰平百姓将会遭遇无妄之灾,此战我定是要去的。淳儿……”计晖握住了夏侯淳的手:“我答应过你,等四周局势安稳下来,我便带你归隐山林,你相信我,待此次战役结束,我便带你走。”
这一战,势必是要将那些对泰平虎视眈眈的国家一举打怕,让他们在此后数百年的时间里再不敢涉足泰平半步。
夏侯淳心中感动,却也清楚的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她强忍着心酸,嗔道:“你在上京城还有家人,兄弟,朋友,岂能被我一人拐跑 。”
她若走了,那那些追随她的人,还有对计家忠心耿耿的计家军,会被所有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面对一支群龙无首,战无不胜的军队,谁人不眼红?谁人又不嫉妒?
得不到,就只能毁掉。
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明明还是英姿飒爽的青年,却无故辞官还乡,很难不让老百姓心寒,而身为一国之主,岂能为了区区一枚棋子就失了民心?
要么一直将她高高捧着,事儿用手段稍加打压,方能长长久久的利用下去,直至榨干所有价值。
要么,直接丢弃。
很显然,泰平如今的局势不适用于后者。
所以计晖才会一直安然无恙的攀登到如今的位置,只是尽管如此,坊间还是对此人褒贬不一,而计晖最为人诟病的,就是战场上的冷血无情,杀伐果断,甚至于说毫无人性。
既要狼狩猎,也要防止被狼反咬一口。喂饱她,又不能喂的太饱。与狼亲近时,需得勒住她的柔软的脖颈才能抚摸她的头颅。
这是为君之道最基本乃至最常规的手段。
若是她不管不顾的抛下一切,那么等待计家军和计家的将会是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这些你自不必担心。”计晖似是早已做好了最万全的打算,只等此次凯旋归来,带着心爱之人远走高飞,再不用束缚在这方圆之内,压抑自我的苟活着。“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在这里等我归来,可好?”
夏侯淳望着她,双眸无端湿润,许久,才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我相信你,我会等你。”
将军一诺,绝无空言,这其中需得付出多少自是不必挑明,可那无声的浓烈的爱意,却在对视中,在简短的字句里,缱绻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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