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各胜一局

全马的视力极佳,他早就望见前路何期与陶行正一前一后走来,脸上一个似雨天,一个如晴天。

他心情愉快,决定叫醒肩头快要睡着的少女,偏头在她耳边说:

“如果我现在亲你一下,你会从我身上跳下来么?”

全马可不想她迷糊睡一觉就错过一出好戏。

果然,姜莉术立刻在瞌睡里抬头,撑开他的肩膀,挣扭着跳下地去。

她避开脸不看他,如梦初醒、震惊又羞悔的模样,低头站在全马跟前,望地缝的杂草。

全马冲她笑,顺手卸下背包交给她,扬下巴示意她看前路。

虽然姜莉术转身背对他,全马好像仍看得见她的肚皮正气息鼓鼓的样子,他好整以暇。

何期老远就露出了然的神情,朝全马笑着摇头,全马回以浅笑。

陶行则面色阴沉冲在前头,停下后即用那难以置信的语气低声质问姜莉术:“你怎么让他抱你?”

少女的红眼眶那样醒目,他晃晃头调整了一种温和的口气,急切说道:“对不起,我有事耽误来晚了,你迷路了吗?”

陶行看着姜莉术红肿的眼睛里眼泪在打转,她不说话,他心里内疚,然而此时嘴巴似乎特别拙,只好说:“我先送你回家,你都淋湿了。”

说完又想起什么,反手在卫衣帽子里摸索出一个三明治和一小盒牛奶。

陶行给牛奶插好吸管递给她:“饿了吧?”

他的语调温柔带着心疼,可姜莉术手上不接,头也偏向一边,他不放弃地开始窸窸窣窣拆三明治包装纸。

这时风雨都歇了,包装纸的摩擦声就显得得格外吵闹。

姜莉术只顾低头打开背包拿出那个灰袋子,一把推在陶行的胸前,将他的衣服推出一个凹陷。

陶行两手都是食物,但也并非不能腾出手来接,只是这尴尬的气氛实在已经到达顶峰,周围还有个相当不友好的观众。

他一口闷气在胸,垂头丧气且自责地说不出任何话来。

何期上前解围,从女孩手中拿过那灰袋子塞给陶行,对他说:“我们认识,你先走吧,我送她回家。”

陶行压根没听见何期说与姜莉术认识的话,只因他余光瞟见一旁的全马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他瞬间被激怒了,气冲冲回何期:“不用。”

随后陶行一把将灰袋子塞回敞开的背包,并且几乎是将它从姜莉术怀中夺过来,挎到自己肩上。

这时,全马漫不经心问何期:“现在几点?”

他不允许他的“怪物”对另外的人施以宽容,一定要这人的罪过显明昭彰。

何期低头看一眼手机:“四点半。”他不防中计,帮着新友背刺旧友,皱眉翻翻眼皮。

是啊,黎明的微光已经透露,但陶行只睹见寒光幽微冷肃,把那张青白脸惨照得如死尸一般晦白。

另一头,陶行刚好瞧见少女的眼睛里滚出两颗硕大的眼泪,划过脸颊挂在下颚,再相继坠落。

他立刻腾出一只手要把她拉近来,姜莉术后退半步,别过身去不让他够着。

这是陶行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别扭倔强的一面,联想她一个受害者,竟依偎在抢劫犯的肩头,直感到那场“雨中劫案”,无疑是是一个堕落的漩涡……

陶行不由分说地一把攥住姜莉术的上臂,拉着她调头就走。

何期与全马站在原地,望着两人逐渐走远。

全马有些失望,审视姜莉术妥协的背影,心想着她可真是绝情又无用,白白辜负了他的期待。

这时,姜莉术半回转身子,朝他挥手再见。

全马的视力超凡,他看见姜莉术肿着眼,抿着嘴,既像是感谢又像是道歉。

全马盯住她一动不动地凝望,何期只好替他挥手作别。

天蒙蒙亮,全马蓦然觉得此刻的姜莉术异常美丽,还是那个美丽的怪物,浑身散发着光晕令他移不开眼。

同时,他内心不受控地一阵又一阵下沉,好像她又回到梦里,那样不真实……

姜莉术以为在回市区的途中,会听到陶行关于整件事的解释,然而,他只是反复简短地道歉。

她好几次都感到他几乎要将原委说出口了,但他最终还是选择缄口。

陶行向她保证绝没有做违法的事,希望她原谅他的疏忽,并保守这个秘密,即便对贺佳雯,也不透露半分。

姜莉术从不怀疑陶行的品德,却也知道他是不能对自己坦白的了,他正克制好奇心,以对全马与她的交集的不打探,交换隐藏自己的行踪。

她好像感受到陶行逐渐不把她当作和佳雯一样的同龄人看待。

在他眼里,似乎她的天真软弱,削减了她的年龄,让他对她可以像小孩一般,轻易原谅和不必解释。

姜莉术又饿又渴,瞌睡得不行,勉强打起精神吃了几口三明治,心里最初那种难过与失落,也已经在疲累里消解许多。

天亮了,貌似是个晴天,和几小时前惊恐的雨夜,真是大不一样。

今天的陶行和前天的陶行,也不一样了。

她这么想着,决定不再生他最后一丁点气了。

即使姜莉术一再拒绝,陶行也执意送她到家楼下才离开。姜莉术在家门口掬钥匙,困得脚步趔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吱呀一声,斜对面的黄阿姨推门走出来,满眼忧心道:

“莉莉,外公不在家,你莫夜不归宿,和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仔乱搞嘞!他刚才要是跟你上楼来,我是肯定要骂他的!”

邻居长辈直白的告诫,让姜莉术一时不知是岔气还是哽咽,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她忙摆手否认,撒谎说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在学校熬夜准备辩论赛,即便辩论赛早在上周举行完毕,她当时只是观众。

黄阿姨基于对她平日的良好印象,似乎相信了这个说法,又叮嘱一番才让她进自家门去。

姜莉术进屋,只几步便再也忍不住伏在沙发上,闷声大哭起来!

她责问自己为何要沉迷于不计回报的堕落,否则,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撒谎……

白发大叔与黄阿姨犀利的警诫,叫她好羞惭。

既不敢细想陶行的苦衷,也不敢回味“强盗”温柔的安抚,只拷问自己薄弱的是非观。

但她太累太困了,很快便睡着了。

何期走进亿来鞋厂,叫醒睡在被子上的全马。快天黑了,但全马仍旧困意难消。

何期将一瓶水推到他手里,又将一个儿童卡通饭盒摆在他面前,说道:“别睡了,我在家做了鸡汤带过来,快吃。”

全马睡眼惺忪地随口问:“你妈怎么样?”

“好多了,今天请假在家休息。”何期边说边替全马揭开饭盒,“她不说话,饭菜、鸡汤摆在面前,碰也不碰。”

“冷漠的母亲是怎么生出热心肠的儿子的?”

全马声音虽然迷迷糊糊的,但脑子已经醒了,他真心地为何期感到一种人间亲情的悲凉。

何期再将筷子塞在他手里,提高音量打趣道:“谁热心得过你,早上都抱住姜莉术了,前些时候还在和我打太极。”

全马严肃得一言不发,端碗只顾喝汤。

何期识趣不再提起,一会儿便见全马放下饭盒,目光穿过自己的肩头望远处。

他回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停在门口。

陶行两手空空垂在身侧,眼睛将厂房环视两周,目光落在地上被褥处的两人。

虽然何期把自己的物品归置的齐整干净,但他那苍白的脸庞,挂着像是连熬几夜的黑眼圈,以及全马顶着蓬乱的头发在喝汤,让他们呈现一种十分可怜的落魄模样。

陶行看向何期,用一种很是平淡的口气说:“真像流浪汉了……你妈知道吗?”好像昨天求助的情谊消逝了一般。

何期不说话,陶行斜一眼全马,再说:“她知道你现在,和什么人混在一起吗?”

何期依然不吭声,只蹙眉盯着问话的人。

全马已放下饭盒,瞧也不瞧一眼,淡淡道:“关你鸟事。”

陶行瞪全马一眼,没有被他激怒。

“英雄有本事,就别使唤流浪汉帮你藏钱,哪天他被人盯上,被捅死在荒郊野外,你给他妈赔命?”全马边盖饭盒边说。

“抢劫伤人的是你吧,采花贼!管好你自己,别祸害无知少女!”陶行反击道,这一刻的口才远胜黎明时分。

霎时,全马感到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喷火!

何期立即抓住他的胳膊,暗暗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算稳住局面。

可陶行没有要息事宁人的意思,毫不掩饰憎厌地说:“对姜莉术玩‘欲擒故纵’,见一个牵一个、见一个抱一个,你还想祸害多少人?”

全马又听到“欲擒故纵”这个词,此刻他的愤怒完全被一种怀疑的失落覆盖。

没错,他怀疑姜莉术将他述梦一事复述给陶行,他越想越握紧拳头,额角突突直跳。

何期将陶行从脚到头审阅一遍,说道:“他是哪种人?你现在,不也正在成为这种人吗?”

陶行一对吊梢眼微觑,鄙夷道:“他敢告诉你,他抢劫姜莉术,还动了刀、见了血的好事?”

全马听了暗自发笑,对姜莉术的误会瞬间解开,他的“怪物”,可是早就宽容了这最初的罪过。

何期注视陶行眼中的胜意,不愿再纵容他,平静道:

“这片厂区除我以外的流浪汉,比全马危险得多,你昨晚的行为,对姜莉术来说,岂不是情况更加危险?你又好到哪里去?”

陶行被反驳得无言。

何期继续说:“你有很多高尚的原则,就好好坚守,包括绝交这件事,我帮你一次,不代表承诺第二次。”

他看一眼陶行,“你该去结交几个新朋友了。”

陶行撇头避开何期淡漠的视线,望着厂房远处一筐废旧鞋楦头,失神道:“高尚……”

全马耳朵灵敏,听了不禁发出一声嘲笑,又瞧见何期凝思的面庞,独自笑出更大的动静来。

陶行有气无力又坚决地宣告:“你有那样一个妈,我就不可能有你这个朋友。”

何期面色骤冷,别过头去:“请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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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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