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禁军各卫的传讯,褚系秋只觉得可笑之极。
这些禁军大体上都是贵族的族嗣充任,向来以皇权为中心,忠心耿耿。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她只不过派出几人去略微传达一番她的用意,诸卫的首领便纷纷回应表示支持。
龙椅上那人能将皇帝做到这份上还真是一种别样的本事。
朝中那成片的墙头草,见着这势头有变,逐渐怨声载道起来。若是她再次执掌了军力,想必那群人便会上赶着来投奔。
算算,除了她自己手中悄悄留着的一小队人马,加上诸卫作内应,以如今的局势,至少狠狠吓住那皇帝是毫无悬念的。
褚系秋不愿再去考虑旁人会怎么想,逼宫也好,夺权也罢,她不在乎。她只知道,若再不做出举动,整个局面将彻底倾塌。
至少,再不济,保住四周的城池吧……
百姓们无非是反抗压迫罢了,归根究底,或许并不想毁去所有的根基。西魏在安民一事上做得很好,民众因此投靠,也并不难理解。
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依照阿昀所谓“将星临世”的名头,魏军想必不会就这么下死手,要杀也定然是压榨完所有价值才杀。她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褚系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算着日子,书信快马加鞭应是抵达了北境了。要是知道自家徒儿被俘,还真说不准那岑大将军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想着,褚系秋自然地握上一旁于嫦的手。“阿昀的命格坚韧非常,定能逢凶化吉。我相信她。”
身旁的人儿没有出声,只微微回握着她的手以示回应。阿昀坚强不假,但在她们眼里,总归还只是个孩子啊。
无人知晓她会遭遇什么。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怎能不担心呢?
实际上,方丞相的日子更不好过。妻妹与女儿双双失了音讯,朝中的大臣们怨言四起,二皇女那边乱作一团。相府的低压险些将众人逼向崩溃。
依照褚氏一族众所皆知的护犊子之性,她们方氏的好日子,怕是要走到头了。
如今,只看侯府的动静了。若是那定北侯当真要来硬的,她们就只有逃命的份。
夜幕渐渐压下来,密不透风。前方早已不只是乌云遮蔽,而是伸手不见五指。
————
褚昀的意识终究还是在马车的颠簸中渐渐回笼。眼前的模糊退散去后,褚昀才发觉自己已在了槛车上。
四周被加固的栅栏将她禁锢在中央,只能堪堪伸出双腿坐下。双手和双足都被锁入桎梏,几乎是断了她出逃的可能。
槛车外有多位将士执长矛把守,前后更有精兵人马,乍一看还以为是护送宝物。
听到她的动静,一旁的将士便靠近来,“你醒了?”
听着这嗓音颇为熟悉,褚昀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先前那位年轻的弓箭手么?
褚昀别扭地对上那双眼睛,来自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人。一位在外头小有成就,一位在里头桎梏加身。
派这么一位对手来押送她,褚昀不得不承认,此计用得妙。既可以暗暗讽刺她一番,又可以尝试挖她墙角。
她撇开了眼神,换了一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靠着,没有回应。饥饿感不由得涌上来。
她已多日没正常吃过一顿饭食了。曾经带在身上仅剩的干粮,早便随着甲胄一同被摘下撤走。
如今自然也是不敢奢想。粮食本就弥足珍贵,又怎会有人施舍给她一介战俘?
不如就这么饿死算了。反正留着这条命,日后想必也是拿去威胁母亲她们。待到压榨完所有价值,只需把她的灰一扬,便都清净了。
正自暴自弃地想着,铁栏便传来了两声轻叩。
“我这还有些干粮,你吃些吧。”
或许言者亦觉有些突兀了,又添了句,“过会就没有了,怕给你饿坏了。”
褚昀只觉更突兀了。未等她说什么,栅栏下的空隙便出现了两个小碟子,放着些许粮食和少许清水。
她突然无法理解对方为何如此,但空腹已久的她还是动摇了。
“为什么?”褚昀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即便对方要回答是给她下毒,那她也认了。
“快吃吧,”那年轻的小将故作轻松地松开了栅栏,撇过脸去:“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这回答可真是官方,褚昀黯然地苦笑,还是伸出手去够那来之不易的粮食。
木质的手枷硌着她的双腕,左臂的伤口被牵动惹得一阵的钝痛,让她不得不控制动作的幅度。
饥饿多时,便是简单的干粮也变得美味许多。有些褴褛的麻衣在这春日显得单薄了许多,好在粮食下肚,提供了些许热量。
国内如今如何了?自己还回得去么?褚昀闭了闭泛涩的双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无能为力的问题。
很快,手中的食物便见了底。总该感谢一下别人的施舍把,褚昀想着,一面偏过头去。
那小将正在右侧不远处,时不时还望向她,神色让褚昀捉摸不透,只觉些许尴尬。自己肯定很可笑吧。
“多谢,”褚昀率先打破了僵硬的气氛。本以为感谢会石沉大海,传入耳中的却是:“不必,应该的。”
应该的?褚昀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叫应该的?所以,未来她确会成为她们的一大筹码是么?
与其沦落到如此境地,不如就此寻死,也好过受尽屈辱。
褚昀不再出声,静静地坐在槛车内,扫视着她所能接触到的每个角落。
槛车的栅栏做工粗糙,倒刺尖利非常,随处可见。只需用手指轻轻一划,便可出现一道或深或浅的口子。
细密的血珠一颗颗从伤口处冒出来,用手指轻轻擦去,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
余光瞥见手腕已经被木枷磨出了红痕,褚昀不禁苦笑着摇头。
先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落得如此境地,如今自深渊底部向上看,也难免感慨。
是她太天真了。
懊恼之中,夕阳拂过了地平线,自顾自地落了山去。
正缓行着的车马停了下来,四周的将士们留在原地待命。经过两日两夜的行军,想必是到了一处据点,安营扎寨下来。
这同褚昀自然是毫不相干,只靠着栅栏闭目养神。既然是将她关进这槛车了,估计也不会轻易放她出来。
凭着声响,她也能判断得出扎寨的进度。西魏之军军纪严明,井然有序,正如先前的褚氏十营一般,胜了也是情理之中。
“少将军好兴致,”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殿下亦然,”褚昀并未睁眼,开口回嘴道。不得不承认,这姜璇还真是“关照”她。
随即,一阵子锁链声细细碎碎地传来,伴着几声焦急的催促。
“少将军不若见见故人?”姜璇笑着打量槛车里僵硬的人,一面示意将士们将人带过来。
故人?褚昀猛地睁开眼,迎上姜璇戏谑的眼神,“你想做什么?”
“此人听闻你入瓮,便闹着要见你,”姜璇向一旁瞥了一眼,“这不,本宫把她带来了。”
褚昀身侧的栅栏忽然被一只手抓住,力道让整个槛车都抖了两下。
“褚……褚昀!”
好家伙,这下众人都知晓她姓甚名谁了。透过栅栏,褚昀更加确认了是何人——失讯已久的方屏。
方屏看起来比她还要狼狈,隔着薄薄一层夜色,只见那墨发已然散乱,身上的麻衣也沾满了尘土,锁链扣住了手腕和脚踝,另一端被一位将士握在手中。
即便是先前互相看不顺眼,现今一见,褚昀心里还是微微停了一下。
“你姨母呢?”正当方屏要开口说什么,褚昀突然发问打断。
眼看着方屏抿唇摇头,眸子显而易见地暗了下去,褚昀心里也有了数。要么不知去向,要么战死疆场。
“能不能……救救她们……”方屏凑上前来,隔着栅栏用气音小声说道。
“她们?”褚昀抬头望向方屏来时的方向,却只看到了夜色中四周严防死守的将士。
“我们的人……被抓了不少,”方屏有些焦急,双手被栅栏上的倒刺划破了许多口子也未曾松手,“求你不计前嫌,至少帮帮她们……”
褚昀莫名觉得有些可笑,她自己被严加看管,又怎么救得了其她人?
她苦笑着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木枷,微微示意了一下外头的方屏:“你说我?”
气氛逐渐凝固了下来,方屏也看得明白这似乎并不可行,却又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和褚昀四目相对:“你身份特殊,她们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延辉,求你,若不救,她们就真的死路一条啊……”
此话一出,褚昀也有些茫然。到这个时候了,方屏还记得她的字?
虽说这一回方屏是以互尊的口吻说出的一番话,但褚昀心头着实一疼。
曾经,她十六岁时第二次随母出征,立功还朝,束发加冠才取了字。如今重闻,竟已是如此境地。
怪讽刺的。褚昀垂下眼帘,没有言语。
以她如今的处境,根本就是任人宰割,只不过或许还有些利用价值,才留她至今。她哪里还有筹码去救人?
以她自己?她本身便深陷泥淖,如此只会引来更多的嘲讽和羞辱。
“延辉,求你……”再抬眼,方屏正被将士们拉走,仍坚持着回头唤她。应该是希望可以唤回她的一点仁义之心吧。
“想什么呢?”姜璇踱着步子靠近,月光洒向二人的面庞,镀上一层清辉。“褚将军不若再考虑一番本宫的提议?”
“……休想。”褚昀没好气地回答,一面调整了姿势,侧对一旁的姜璇。
无来由的奇异之感再次袭来,让她心里不由得烦躁。这姜璇究竟是什么来头,又怎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推搡着她?
她们究竟有什么渊源么?又为何要盯上她呢?
姜璇端详着月光下褚昀的侧脸,这小将军想必是有心事,白日里凌厉的面庞如今看着柔和了许多。
也是亲眼见了才知晓,话本上的剑眉星目究竟是何种样貌。更别提这小将军谋略过人、身世不凡,遇到这种人才,谁不是趋之若鹜?
想着,姜璇更是好奇不已,这传闻中将星转世之人,又有怎样一番经历和过往?她回过身去叮嘱了一番看守的将士,见褚昀仍旧巍然不动,便踱着步子回了帐。
看守的将士怎么都猜不明白太女殿下意味深长的眼神,只老实按吩咐行事。褚昀没忍住瞥了一眼长身玉立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姜璇……她咀嚼着这太女殿下的名讳,轻轻一声叹又归于平静。
月明星稀,敢问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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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昀,字延辉(女鹅十六岁就加冠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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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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