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火把在北晋皇宫中蔓延,如一条流窜的火龙,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本该维持秩序的禁军早已在队列中高举着火把,密集的马蹄声响彻整个宫城。
顺平帝于睡梦中惊醒,身侧相伴的只有几位贴身的随从。殿外的乱声传入,让人不寒而栗。
心头涌上的寒意传遍了全身,如坠冰窖。造反了!皇宫若沦陷,便彻底是无力回天了。
“陛下先走吧,臣在这里拖住她们。”一旁的侍从担忧地扶住战栗的顺平帝,试探性地问道。
“走?陛下要去何处啊?”爽朗的嗓音从殿外传来,随即殿门大开,褚系秋大步走了进来。
“是你!”顺平帝惊怒不已,她早该猜到的!褚氏一族本就不能久留!
“是臣,”褚系秋点头回应,笑意深深,火光映着其带血的面庞,平添了一份野性。
“军权留在陛下手中也无甚用处,不若交予臣保管?”
“你是真的要反了!”顺平帝目眦尽裂,却也无从反抗。
褚系秋一步一步向前逼近,顺平帝只能缓缓后退,直至退到了墙角撞个趔趄。
“陛下,我们已没有退路了。宫内皆已听我号令,好自为之吧。”褚系秋不愿同她继续废话,转身欲走。
顺平帝忽而奋起要从后方攻击,褚系秋早已识破,一反手便将皇帝打翻在地。
一想起阿昀曾经受过的委屈,褚系秋甚至能感受到气血直往上涌。起初若不是想保全褚氏一族,她们又何必低声下气!如今至此,也不必心慈手软。
“严加看管,若有异样前来上报。”褚系秋丢下一番话便离开了正殿,只留皇帝失了魂般狼狈地靠在桌旁。
皇宫被彻底包围,四处皆是褚氏十营的人。其余皇族悉数被关押,众军唯褚系秋一人马首是瞻。
宫内的情况迅速蔓延,皇城的外圈皆是投诚褚氏的禁军。
相府。
方彻只觉天旋地转。褚系秋当真反了,首当其冲处理的便是她们方氏。
虽说方氏先前稳坐朝中,但功劳基本出自于她自己一路登上丞相之位。在军中的势力只有几位并不出息的族嗣。
如今皇帝被挟持,鼎立支持方氏的人倒了。而褚氏完全掌握了军力,她们基本上毫无生还可能。
“丞相……”众人忧心忡忡地一齐看向方彻,回应她们的只有沉默。
良久,方彻才缓缓开口,“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言毕,她转身回房,不再理会众人的目光和议论。妻子紧随身后,二人都并未言语。
“屏儿自有她的出路,我们无能为力了。”方彻握紧了妻子的手,苦笑着轻声说。
我带你走吧。离开这个纷扰的世界。不再忧虑,不再惊惧,无边的黑夜,或许还能记得我们。
顺平十一年三月,定北侯起兵,堪堪稳住阳中的局势。
丞相府突发大火,火势甚大,燃烧了整整两日两夜,无人生还。
————
西魏的大军分作两队,其中一队紧赶慢赶,终于抵达了都城金州。
另一队则由袁大将军带领,在边境继续蛰伏,等待着给北晋带去最后一击。
西魏的都城热闹非常,前线捷报频传,换作任何人都会由衷地欢喜。
褚昀闭上眼睛,不愿去看两边夹道相迎的百姓。她们欢迎的是得胜归来的军队,她只是一个战利品罢了。
想来可笑,本已做好了自尽的准备,却总能被姜璇发觉,处处拦截,直至将她彻底锁住,令她无处寻死。
为了让她逃跑不得、自尽不得,她们耗尽了心力,用尽了手段,最终还是把她完完整整带回了都城。
褚昀只觉羞愤欲死,只求着那西魏的皇帝早日把她斩杀,让她永远脱离屈辱的苦海。好歹还能保住宁死不屈的美名。
军队浩浩荡荡入了皇城,众将士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论功行赏,永远是兵家的大喜事。
旌旗迎着初升的太阳肆意地招展,号角长鸣,奏响着莫大的欢愉。褚昀不觉恍惚了一瞬。
曾经,她跟随母亲和师母出征,因为小有军功,论功行赏时也有她的一份。十六岁时第二次凯归,便顺势加冠赐字、授予官职。
那时,她年轻气盛,万众瞩目,又是高门世家出身,更是风光无限。
只是,如今的主角不再是她。她只是最末流的一部分罢了。
想来心中酸涩,独自一人黯然神伤。鉴于仍有军队在外,此次典礼并不如先前她经历的那般盛大。
褚昀闭上双眼,再不愿看这讽刺至极的场面。
后方传来几声催促,紧接着便是细密又毫无规律的脚步声。
颈部粗糙的布料仍摩擦着曾经自戕未遂的伤口,不深不浅的伤口再度开裂,传来阵阵刺痛。褚昀不理,只艰难地回头望着。
一队战俘们被长绳系着,接连着列队走向中央。其中有人几度趔趄,前后的人慌忙扶住那一抹摇晃的身影。
褚昀全身一紧。过了这仪式,她们便再不是普通的军士,而是最下等的罪民走隶。若是敌方统治者不开恩,恐怕就只有毙命的归宿了。
那些将士们都是陌生的面孔,但也确是曾经她们军中的将士。战略失误导致的惨败,最终却要她们来承担后果。战争在明面上的残酷永远只是冰山一角。
方屏也在其中。她的身影有些颤抖,显然是惊惧不已。她作为相府族嗣,自恃高傲了多年,此等境地更是令她感到莫大的屈辱。
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她焦急地环顾四周,这才看见了仍被锁在槛车中的褚昀。她张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却因为列队被推搡着向前,险些撞倒了身后的人,也就不了了之。
槛车里,褚昀自然也发现了方屏。相距太远,又桎梏加身,她无能为力。恐怕不多时被拖着完成仪式的人便是她自己了,早已自顾不暇。
一位小将朝着这边过来,同看守褚昀的将士耳语了几句,便一同候在一旁。她们久未有动作,褚昀不禁朝着那小将来时的方向望去。
阳光颇为热烈,让她不禁眯起眼睛。远远只见姜璇正立在龙椅一旁,恰好也在望向她的方向。
龙椅上的中年女子朝着姜璇的方向微微颔首。这便是西魏的兴始帝?褚昀暗暗腹诽,这位陛下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先前听长辈们闲聊,兴始帝仍是太女之时曾鼎力支持变法,正是因为变法让西魏的实力陡然增强。在继位后更是雷厉风行,八方肃清。
算是一位英明有为的君主了。
褚昀不断回忆着先前听闻的西魏的轶闻,一番抽丝剥茧下来也算是摸清了些许。良久回过神,她仍是留在原处,没有被放出来。
她很没出息地悄悄松了一口气。还未等她梳理好思绪,槛车便慢悠悠地动起来,离开了大坛。
这是准备先把她囚起来?
一路上,部分好奇的百姓们驻足观望,时不时交头接耳几句,无非是背地里讨论那位被一众人马押送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言语混杂着街头的嬉闹声传入耳中,听着并不真切,但总归逃不过一些诋毁。褚昀自然是无心理睬这些闲言碎语,只空洞地望着前方的路,看着槛车与大狱的距离越来越短。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狱卒们落锁离开,褚昀方才软下身子靠着墙角歇息。
几日的车马劳顿几乎透支了她的精神,更别提枷锁在身引发的各种不适,她早已筋疲力尽。
她轻轻撕下麻衣的一小块边角,缠绕在已被磨出伤口的手腕和脚踝上,才稍微缓解了些许刺痛。本就粗糙的木枷在一路颠簸将一圈关节都磨破了皮,细微处尚能见到未干的血珠。
褚昀甚至没有精力哀声叹气一番。草草缠绕了磨伤后,便靠在监室的墙壁上沉沉睡去。
梦境在迷雾中逐渐清晰起来。
朗日之下,高耸的建筑直上云端,在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这又是何处?褚昀恍惚了好一阵子才察觉到四周宽阔的高台和按序就坐的徒生们,而她自己亦是其中一员,坐在一旁的扶手椅上。
相似的如雪般的衣着,褚昀方想抓住模糊的记忆,却又失了手。她只记得,此地她曾来过。
正绞尽脑汁地回忆着,面前便出现了一位岁数尚幼的小姑娘。身上的衣衫仍有些褴褛,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裳,怯生生地四处张望着。
褚昀可算想起来了,这正是先前梦中出现过的小姑娘。奇怪的是,梦境居然离奇地接上了?
这小姑娘看着就人生地不熟的,年纪又小,没有被吓得哭起来便已经是胜过不少小孩子了。
似乎是梦境中的人确是如此做了,褚昀站起身来,向着主位上的尊者行了一礼:“长老,徒儿看这小姑娘面善,可否让她暂且认个师姐,入门之事稍后再议?”
主位上的女子一袭白衣,长发盘起在脑后,脱俗的气质令褚昀惊叹不已。只见她笑了笑,允了褚昀的请求。
那小姑娘倒是对褚昀并不排斥,轻轻拽着她的衣袖。
冥冥之中,褚昀的行为甚至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只能默默地感受着梦中人所经历的事。
她蹲下来抚了抚小姑娘的脑袋,思索了一番便轻声说道,“你初来乍到,仍未有师门的赐名。字辈为凌,你哞若星辰,便唤作凌星罢。”
那小姑娘也咧开嘴笑起来,眉眼弯弯,甚是惹人怜爱。“凌星谢师姐赐名!”
笑意如春风般拂过众人的面颊,细腻又温和。褚昀也笑了笑,心底的阴霾也驱散了不少。
小姑娘笑着奔入她怀中,她也顺势搂住了这小小的身影,笑得开怀。
想必是乐得畅快,竟无意识渐渐苏醒过来。褚昀仍在酝酿着睁开双眼,熟悉的嗓音便在身侧响起,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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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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