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昀已多日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了,苏醒之际还颇有些恍惚。
眨眨眼渐渐唤醒了视觉,才发现小窗外的夜空早已昏暗下来。监室的油灯摇曳着,说不准一个不小心就要灭了。
偏过头去,只见一位侍从正在一旁的小桌上摆上盛有饭食的小碗。
姜璇站在一旁沉默着,褚昀自然是知道她正打量着自己,垂下眼去任她端详。
姜璇俯下身,将小碗朝着褚昀的方向推了推。这小将军疲惫地靠在墙角,身上沾了血的麻衣有拉扯的痕迹,想必是刚进来上枷之时挣扎所致。
左臂的血已经止住,通过缠绕着的纱布微微能勾勒出臂上的肌肉线条。
姜璇不由得想起疗伤那日,褚昀挣扎之时隐约可见的因长年习武而炼就的肌肉。
她的腰身紧致,既不瘦弱不堪,也不太过壮硕,再加上身长匀称,恰好是习武的好苗子。似乎一切都是在为她终成一代大将做准备。
莫名地,姜璇很喜欢褚昀那双眉眼,尚显稚嫩却又暗藏凌厉,似乎其中有什么法术,吸引着她想一点点剥开外层的盔甲。
想听听自小便万众瞩目的人究竟藏有什么心事。
褚昀被盯着心里发毛,却又望着吃食没有下手。
她自然是饿极了,但若是接受了这吃食,难免会遭人非议,说她忘恩负义、唯利是图。
这本就是姜璇的试探。
“殿下何必如此,”褚昀苦笑,别过脸去不看那桌上的吃食。她生怕自己被饥饿驱使,彻底丢弃了仅剩的丝丝自尊。
她的动作悉数被姜璇收入眸中,倒是无来由地产生异样的感觉。“本宫今日得了北晋的少许讯息,少将军不若听听?”
不出姜璇所料,褚昀果真微微动了动身形。姜璇暗暗定下心神,接着缓缓开口,“阳中被夺权,你效忠的那位陛下,杳无音讯。”
夺权?褚昀猛地抬头,对上了姜璇若有所思的眼神。
依照顺平帝的作风,被逼宫夺权实际上并不很让人意外,只是是否真有人这么做罢了。
会是方氏的人么?她们常年标榜着维护皇权,况且又是朝中宠臣,若非逼急了应该不会如此做。
会是母亲么?还是叛军?褚昀焦急地望向姜璇,希望能继续听到些许有用的讯息,回应她的却只有沉默。
姜璇无非就是为了告诉她,无论北晋情况如何,也不免倾颓之势。她若要寻得出路,便只有投诚。
“如此,何不杀我?”褚昀收敛了面上的苦笑,再抬头时已是决意,“留着也不过是个祸患,不是么?”
闻此,姜璇也停下了踱着的脚步,绕了一圈回到褚昀面前,俯下身同她四目相对。“你不一样,少将军。”
“我大魏珍才爱才,不愿看到明珠蒙尘、真金沉沙。若少将军诚心相依,我大魏自会有你的一番天地。”
褚昀垂下眼帘,眸子轻轻颤动着,却并无言语。良久,方才叹出一口气,转移了眼神看向别处。
她们费劲了心思把她捉来,又绞尽了脑汁阻止她逃跑或是自尽,难道不正是忌惮么?忌惮她所谓将星临世的名头,忌惮她会引来更大的灾祸。
如此又是做什么呢?为了所谓“得将星者可安天下”的传闻,利用她满足上位者们执掌天下的**么?她们便如此坚信她有别样的能力么?
社稷之事重如泰山,与万民相连,如此重任又怎会悉数落在一人的肩上?她们都太天真了。
见她郁郁消沉,姜璇抿唇细思,说服她投诚……恐怕并不那么容易。
姜璇回身望了望丝毫未动的饭食,犹豫之下还是没有出声。她凝视着褚昀的侧脸,细细揣摩着那一股奇异的感受,却又忽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究竟是怎样一番感觉呢?她说不清。
一阵晚风从小窗吹来,蜡烛忽地一暗,几乎就要熄了火。却又在努力挣扎中,渐渐重新亮起光亮来。
姜璇欲言又止,只能故作无事地抖了抖衣袖,这才抬步向监室外走去。还未踏出那小门,后方便突然传来了声响。
“殿下,”褚昀也不知为何,自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切地站起身来喊道。动作一急,又遭到木枷无情的限制,险些要摔倒下地去。
一声呼唤叩在姜璇心房,她任由自己顿住了脚步,回身望去。只见到褚昀有些茫然地低下头,一瞬间有些许呆愣。
“无事,”褚昀平复了呼吸,这才开口结束了方才的慌乱。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何那一股奇异的感受日益强烈起来,竟能让她如此失态?
正愁着那太女殿下会如何回应这番闹剧,面前只传来一声轻笑,“既无事,少将军便安歇吧。”
随即,那一抹身影施施然离去,铁门再次被锁上,将二人阻隔。
直到整个大狱都陷入了寂静,褚昀才发觉自己站着发愣了好些时候了。她缓缓擦着墙再次坐下来,桌上的饭食仍有余温,即便心里仍有个疙瘩,她没有再犹豫下去。
应是特意嘱咐过的,看守她的狱卒都蹲守在拐角处,既不让她直接见着,又能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昏暗的监室唯有摇曳的蜡烛照明,倒也可以接受。心头的压抑在夜色中最是难以驱散,前路迷雾重重,如伸手不见五指之渊,她却别无选择,便是咬着牙也好过临阵脱逃。
究竟是缘何落得如此?难不成便就这么了却了性命,断送这一生么?
她不过才双九的岁数,若是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白白葬送了长辈倾尽心血的教导,便对么?
思绪如千丝织成的网将褚昀团团包裹住,一点点缩紧,让她几近要窒息。想必是累极了,即便是被迷茫所裹挟,她依旧在思虑中沉沉睡去。
月光透过小窗,在监室内只落下了一隅,又忽明忽暗,似是被云层遮挡。
不知远方的亲人,是否也在盼望着天上明月,带去自己的思绪呢?
————
北晋,阳中。
“她们不可能就这么放弃,必然还有后招,不得不防。”褚系秋心里乱乱的,拿着舆图的手握紧了又松开。
如今她已掌握了仅存的军力,另外一部分在岑大将军手里握着,都是自己人。但那禁军总归是军备松弛的队伍,若真打起来并无胜算。
月亮升起又落下,换来了初生的朝阳。书案上堆砌着如小山般的案牍,不知不觉间,褚系秋已在整编军队中度过了一宿。
即便前路漫漫,她依旧想寻回一丝生机,用她所有的力量,至少保住她最亲的人。
“阿秋,你总是如此,”于嫦微怒的语气从内殿逐渐靠近,近了却又不再出声,褚系秋的肩膀便传来了舒适的触感。
在循序渐进的按摩间,褚系秋方觉神志清明了些许。她搭上于嫦的手,亲昵地摩挲着,默认了先前关切的抱怨。
忽而,守在门外的侍从入内行礼,“君侯,岑大将军前来。”
话音方落,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便入了前殿,一路生风地朝着主殿赶来。
“继鑫!!”岑彦一面喊着褚系秋的字,一面风风火火地闯将进来。
对此,褚系秋毫不意外,只站起身来相迎。
“小昀如此可有讯息?”岑彦再次开口,克制的语气中隐隐透露着焦急的怒火,似乎准备着燃遍整座皇城。
见她如此,褚系秋似乎也觉自己须臾间便要着急上火,忙推搡着岑彦请她先行入座缓缓。
阿昀在她们心里分量无可比拟,此事自一开始便是她们心照不宣的默契。如今褚昀远在异国,她们又怎能不担心?
一位作为母亲,一位则作为多年的师长,又怎么会狠心割舍下心头肉呢?
“如今西魏是不打算轻易放过我等,”褚系秋皱眉道,“吞并我大晋,便是她们一统的第一步。依我方实力来看,恐怕无力阻挡。”
“若当真无力,我等便任由她们驱使?那小昀呢?”岑彦抬眸对上褚系秋复杂的眼神,眼里满是狠厉。
话音重重地抛掷在地,一时寂静无声。
若是就此遁逃,便是身为军人莫大的屈辱,更是对身后千万百姓的傲视与辜负。
如今的军备已不足以支撑大规模的战争,军民疲惫不堪。战争的残酷她们自然了如指掌,若是就此选择死战,却又是新的一种剥削和残忍。
先前,百姓信任她们,将士跟随她们,难道如此境地下,要舍去无辜的民众而保全自身么?她们又如何对得起曾经守护的这片天下?
“岑昱见过褚姑母、于姑姨、母亲,”一抹身影出现在殿门前,清澈的嗓音飘入殿内。
来人也是一身骑装,尺寸虽是极为合身,气势上却又略微有些不合。她恭敬地入内行礼,再抬头已是另一番的忧虑。
“小昱来了?可还好?”褚系秋关切问道,岑彦也微微点头。
来人正是岑彦的独女,岑昱,因与褚昀同岁,岑彦又是褚昀的师母,二人更是最亲的发小。
岑昱的娘亲早逝,她又略微有些孱弱,故并未跟随母亲从军,只愿从文,同时又爱些精致的手艺。
在将门世家中的情况同从文的褚晏倒是相差无几。
“岑昱以为,不若谈判先行,用兵在后?如今情况不容乐观,若是贸然行动,只会为天下苍生带去更多苦难。”
岑昱再拜,“天道之下,岑昱不忍为此计。”
此话折中为之,众人也纷纷思索起来。可若是谈判,难免会让褚昀陷入险境,西魏必然会以她为筹码从而施加压力。
“此话有理,”褚系盈恰到时候走进,一面将手搭在岑昱的肩上,轻轻拍着,复又面对殿内众人,作揖相告:
“系盈愿请缨前去谈判。”
因甚是忙碌,故而拖更了,再此说一声抱歉,会努力更的!
出场新人物啦!
两位主角会甜的!但需要过程哦!
PS:
褚昀,字延辉
褚系秋,字继鑫
于嫦,字卿霭
岑彦,字尉合
岑昱,字之明
(之后提到人物的字都会在这里说到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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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 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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