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儿跑出去后,李子槿还定在原地,双拳攥紧,憋着泪,心痛窒息,他苦笑一声,仿佛有个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他被迫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成了这世间人人羡慕的大将军郡马爷,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问过,他倒底想要什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想成为谁?现在的这一切真的是他想要的吗?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了,一无所长,一无所有,所有的一切是大将军的,是郡马爷的,而留给他李子槿的,空空如也。
这边郑云儿跑回自己屋子,哇哇哭倒在自己的床上,吓得其他婢女以为她被将军重罚不想沾上霉运,跑了出去,只小翠留在那拍着她背安抚她,郑云儿一边哭一边骂骂咧咧:“你们这些卑鄙无耻厚颜无耻猪狗不如王八羔子乌龟王八蛋……呜呜呜……全都欺负我……呜呜呜……”小翠也无语,听出这赵姑娘刚才应该是与将军大吵了一架,但又能全身而退,好像也没有吃到什么亏,唉,看来又是一段痴男怨女的话本子。
这日之后,李子槿就有好大一段日子没回府了,他一直赖在军营,不是议事就是训练,没日没夜,没完没了。
他训练得特别凶,非要一个人打三人,说是为了训练他们让他们快速成长跟他一样,三人倒下后再来三个,再倒再来,都已打入了魔,将士们又担心又害怕又不得不听令,每天陪他训练,还得必须拼命打,还得用上刀剑,刀光剑影的呼来呼去,终于有那么一刀,狠狠地呼在了他疲倦不堪摇摇欲坠的后背上,他倒了下去。
郑云儿在下房小院收拾洒扫,准备做完活回房休息,就听到前庭热闹起来,今日不是逢五,是谁来了?便好奇到前面去看热闹,只见李深背着个人狂奔进来,那人好似受了重伤昏睡着,血都一直往下滴,染在地砖上,后面还有一个跑断腿的军医,气喘吁吁,恨不得马上倒下,那三人一溜烟进了正房,正房!郑云儿马上清醒过来,他受伤了!
果然,管家从正房出来,脸色慌慌张张,急匆匆地吩咐婢女仆人进进出出更衣换血水,那血水一盆盆往外端,让人觉得那人今天活不了。
郑云儿大惊,慌慌张张刚想凑不上前去,却被管家吩咐去厨房烧水煮药汤,将军伤重又引发旧疾,需要立马药浴,她就只能噙着一泡眼泪去厨房烧火,手抖得吓人,柴火引子划了好几下才点着,开始抽抽泣泣烧水了。
你一定不能死,你这么好看,又这么优秀,你死了,该有多浪费。
你一定不能死,你娶了郡主,你还马上要当爹了,你死了,郡主孩子怎么办?
你一定不能死,朝廷需要你,家里需要你,你不是有个护身符防身吗?佛祖那么灵验,必会保佑你逢凶化吉对不对?
你一定不能死,你是在生我气吗?我道歉好不好,只要你不死,我就跟之前一样,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呜呜呜呜
烧好的药汤一桶一桶地被其他婢女提了出去,循循反复,直到深夜。
小翠倒好了一桶药汤,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桶药汤了,已经提得全身酸软,溃乏无力,实在是提不起来了,踉跄了下,差点把药汤搞翻了,郑云儿见状,连忙扶过她按在灶口小凳上,说道:“我来提吧,你替我烧火。”
小翠也确实没力气了,点点头,瘫坐在小凳上喘气,说道:“将军在正房泡药浴,水不能冷,你提过去,先一勺一勺把泡桶里的水舀一点出来,然后再一勺一勺把热水添进去,保证水温就可以了。”
郑云儿嗯完提桶去了正房,正房门虚掩着,里面点着昏暗的烛火,或许是怕仆人人多吵到将军休息,现在四下也无人值守,郑云儿提着药汤进去,里面昏昏暗暗,寂寂静静,好大一股药味,她环顾四周,终于在一个屏风后面看到一个人泡在水桶里,那就是他了。
她再走近,越过屏风,看到他双眼紧闭,疲倦不堪靠在桶沿,头以下,嗯,全泡在黑乎乎的药水里,什么也看不见。
她盯着他的脸,虽然脸色难看再仍有活人气色,想必伤已经被控制住了,呼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又看他双眼紧闭估计是睡着了,但又不敢确定,便小心翼翼伸手去抚摸了下他的脸颊,他没醒,便也放下心去舀水,舀完再添热水,添完热水,试了下水温,嗯,可以,再一抬头,李子槿睁着大眼睛盯着她,吓得她一激灵,手上的水勺都惊掉在地上,发出哐嘡一声,她想转身逃,李子槿喊了声:“都要泡烂了,留下帮我上药吧。”
她定在那不敢动,李子槿盯着她,幽幽说道:“要不你先转过身去?或者你脸皮厚看看也行。”
一句话窘得她立马转身,双手捂眼。
李子槿轻笑一下,从水桶里爬出来穿好裤子坐在床沿上,又叫一声:“可以过来了。”
郑云儿才扭扭捏捏地放下双手走了过去,坐在他背后准备给他上药膏,烛火昏暗,郑云儿还是看清了他的背,嘶得一声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大,双手紧紧捂了自己的嘴巴。
**上半身的全部肌肤翻滚不平,磕磕巴巴,弯弯绕绕,起伏跌宕,像极了她曾经吃土吃沙的北方边关,一样都是了无生机,那些伤疤叠着伤疤,伤洞叠着伤洞,然后最上面,是一道新鲜的横穿整背的刀痕,皮开肉绽,血皮翻滚,惨烈异常!
郑云儿恨不得要哭出声来,怔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泪眼婆娑地拿出药膏细心地涂在那道新鲜的刀伤上。
手一边忙一边恨恨地说:“好好的榜眼郎不做,跑去打仗干什么?”
李子槿暗暗一笑,不答反问:“你刚才干嘛摸我脸?”
郑云儿噎得说不出话,总不能说是为了验一下你有没有死透吧,也不答。
李子槿心情愉悦,慢悠悠说道:“边关的沙土不好吃,我被揍打了半年,天天棍棒加身,被揍得鼻青脸肿,满地打滚,才勉勉强强有资格吃上的。”
听到后面人抽泣了两声,他又加码说道:“第一次上战场,没有经验,被敌人一刀砍断了肩脊,差点死掉,第二次有经验了,腹部只被捅了一刀,肠子都掉出来了。”
后面抽泣声变大,他暗暗一笑,又加码:“后面就习惯了,伤也不多,也就是百来只箭,断完胳膊断腿,断完腿再捅腰,捅完腰再捅肚……”
后面已经泣不成声了,他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听到她伤心欲绝的抽泣声,自己也非常不忍,又不敢回身去抱她,只能静静等她哭完。
一会儿,听到后面那人情绪稳定不少,便开口问:“药涂完了吗?”
后面答了一句嗯。
李子槿便叹口气起身穿衣,郑云儿绕到他前方替他更衣,她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手脚麻利地替他系衣带,李子槿还是忍不出说出来:“我去北方边关,就是想去找个人。”
郑云儿手慢了下来,停住,李子槿看着她,幽幽说:“我找遍了边关所有的村庄小镇小城,去遍了所有山丘沙地,一寸一寸找,一日一日找,找了三年,就是想找到她,问她一句,你过得好不好?”
郑云儿身体抖动,大声哭了出来,像个孩子。
李子槿不忍,紧紧拥住了她,郑云儿也紧紧抱住他,头埋在他颈里放声痛哭,她早该想到的,但又不敢去想,那个傻瓜笨蛋,真的是去了她那个边关,惹下一身伤,九死一生,就为找她,这份孽债,她该拿什么还!又何时能还清!她现在又该怎么办?她突然记起赵婆婆的神神叨叨。
孽缘未尽,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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