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槿定住,屏过呼吸,越过郡主的脸颊,死死盯住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再确认一次。
郑云儿,没错,就是她!
身后的李子檀蹿出来,扑到郡主旁,半抱住群主,邀功道:“含熙姐,我把我哥带来了。”
婢女们又一堆哄笑,赵含熙脸更红了。
李子檀放开郡主,跑到后面,又抱住郑云儿嘻嘻哈哈,郑云儿这才抬起头,笑容满面,跟她嘻嘻哈哈聊起来。
李子槿了然,怪不得早上马车上妹妹笑得那么诡异,原来藏在这儿了。
是啊,女人心,海底针,李深说得没错,妹妹一口鬼话,全府无人在意,无人伤悲,就他一个呆木傻瓜信了,还一直郁郁不安,自悔自责,妹妹虽然性情胡闹但本心善良,她们又是要好的姐妹,怎会真的冷酷无情断情绝义,原来,是送到郡主家,避个风口,顺便报复一下自己,让自己以为草菅了人命,自责不已,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掀过这篇,再又可以其乐融融了。
虽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但还是心里一松,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心事已了,脸上也忍不住笑开来。
婢女们又一堆哄笑,引来庭院的其他公子小姐探头观了过来,各自打趣来:
“哟,李大公子别盯着瞧了,郡主都羞红脸了!”
“李大公子好福气,想笑也要藏着点,脸都撑不住了!”
“真是男才女貌,豺狼虎豹呀!”
“哈哈哈哈……”
宴会很愉悦,公子很开心。
他没有理会那些打趣玩笑,他只是内心一扫阴霾,阳光普照,轻松异常。
她没事就好。
郑云儿坐在郡主席位靠后边,伺候李子檀用膳,稀稀拉拉聊着天,李子檀吃下一口烧鸡,问她:“他气应该消了,半个月了,他也自责过了,今日就随我回去吧。”
郑云儿顿住,给小姐续了杯茶,抬头又看见男宾客桌那边李子槿时不时投来的探究目光,别过脸,慢慢说道:“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郑云儿心里想说,因为我喜欢郡主,我想呆在她身边。
那日早晨过后,她照例出府,但茫茫不知去哪,拔腿跑到城外护城河旁,那里杨柳依依,空旷无人,她蹲在河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她没想惹他的,只是喜欢,也没想嫁他,她一婢女,要啥没啥,真是单纯无欲无求的喜欢,也是不配的,他为什么那么看我,我在他心中竟是那样的人,我真想一头撞死!
她又记起来,自己父母双亡,背井离乡,来到这苏州城,当奴当婢,无家世无后盾无血亲,感觉自己孤苦无依,倒霉透顶,哭得更猛了。
终于哭黑了天,回了府,才知道小姐李子檀找她都找急红了眼,但什么都没骂,只问她去哪了吃晚饭没,她一听,又扯着小姐鼻涕眼泪大哭一场,还不如骂呢。
最后李子檀一思忖,连夜把她送到她的好姐妹郡主府,让她当个二等侍女不惹人注意,过渡一下,郡主是认得她的,时不时姐妹团聚,人手不足,侍女上桌,共推牌九,知道她诗琴书画样样拿手,也愿留她帮她,郑云儿在这郡王府半个月,郡主从未主仆招呼,从来都是细声细语地与她商量,也不似李子檀大大咧咧,郡主性情温和,绣工女红,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甚至床榻被褥整理清洁,都自己亲躬亲行,不娇情,也不娇气。
郑云儿自负自己有点才学,放在整个苏州城,也能榜上有名,虽说是借着小姐名声,才是她的,名是小姐的,洋洋得意这么些年,来王府一看,郡主琴棋书画,精湛绝伦,遥遥领先,自己望尘莫及,才觉得她与大公子的那个婚约,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并且也从郡主与侍女闲话中,知道郡主非常爱慕大公子李子槿,并一心一意等他十年,话本子的一世一双人照进了现实,她都开始与城中人一样,认定,他是她的,她是他的,其他烂谷子烂芝麻,根本不配挺腰站在他们中间,她也不配。
郡主那样美好,郑云儿想留在身边,沉下心来学习,服侍,努力成为她那样的女子,恬静沉稳,才华横溢。
她回过神来,回复小姐李子檀:
“月钱多。”
“放屁!”
“床大。”
“有病!”
“侍卫俊”
“谁,我阉了他!”
你来我往,各自闲扯。
前面的赵含熙,仍旧低着头,她不敢抬,因为旁边婢女一直说,呀,他又瞧过来了,一会又说,唉呀,他怎么还瞧,又一会又说,这次是笑着瞧的,她勉强夹了口菜,觉得今日的菜肴虽味道熟悉,但厨艺精湛,菜有肉味,肉有果味,果有菜味,果真美味,嗯,是该给厨子该涨月钱了,菜已下肚,听到侍女说,他走了。
原来李子槿离席了。
李子槿更衣解手出来,瞧见东边有个荷塘,即将入夏,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片小荷叶趴到水面上,荷塘边有个凉亭,便带着李深踱步到凉亭中,背着手,观荷,又转过身远远地眺望了下西府热闹宴会的那个一角,回过身,给旁边的李深递了个眼神,李深收到,了然,动身往西府走去。
自家公子什么德性,李深陪伴十几年,门儿清,就公子那不遮不掩的弯弯绕绕,真是不够看,拿脚趾头猜就行。
李深回到宴席,左右环顾,寻到郑云儿的身影穿梭在宾客间端茶倒水摆放瓜果,便随意走过去,拍了下她。
“郑云儿,东边凉亭有几个公子小姐要点瓜果,你送盘过去。”
“那么远……这么多婢女,干嘛找我,找别的去,没看我忙着呢。”
“那么多婢女,可就你最美。”美字吐得又重又长。
“滚!”
郑云儿得意了一下,收拾了一盘瓜果,朝东边凉亭走去。
等她走近那个凉亭,就看到亭子那什么几个公子小姐就一幌子,远远的,只有李大公子李子槿一个人侧着身,挺拔如松,站着观荷,那荷塘……确实也没什么内容,又左看右瞧,旁无一人,今个宴会摆在西府,所有人都去西府热闹了,东边空空旷旷,只有稀稀拉拉的鸟叫声。
郑云儿踟蹰不前,现在已经知道,着了李深的道,他什么人,李大公子贴身侍卫,木纳呆滞,只听自家公子招呼,真正是今个忙忘了脑子,漏了这一层。
但已经到这了,还是李子槿主动找的,总要给个面子应付应付,一边脚步挪近一边心里打着草稿,若他问之前亲嘴的事,就拼命下跪磕头道歉,让他拉不下脸责罚,若他问郡主的事,就说刚来不久又只是个二等侍女不能近身不清楚,不能随便夹进他们之间惹一身骚。
站稳到李子槿身旁后,郑云儿低眉顺眼,卑躬屈膝地端着果盘行个了礼,正正经经说道:“公子请用。”
然后站直身子,仍低着头,走到亭子中间石桌旁,一盘盘将各类瓜果放下,收了盘,准备拔腿就跑。
“你在这过得可好?”李子槿的声音从侧边幽幽传来。
“回公子,郡主待奴婢极好,能来郡王府伺候是奴婢的福气,奴婢感激不尽。”郑云儿低着头,仍正正经经回答。
李子槿脸一沉,他不是不知道王府训导下人的管家嬤嬤是宫中出来的老人,郑云儿一言一行没有半点差错,礼义周全,规规矩矩,但他从中听出了疏离与敷衍,让他有些不习惯,他再问:“你又何时回府?”
“回公子,我已是郡主身边婢女,自是跟随郡主左右住在王府,若日后郡主嫁进知州府,奴婢有幸跟随陪嫁,也就算回去了。”
郑云儿口头正正经经,内心暗忖,回个屁,娶你的郡主媳妇儿去吧,郡主一出嫁,我就死皮赖脸找小姐去,再随小姐嫁出州府,呆在小姐身边混吃等死。
李子槿脸一黑,莫名其妙地为什么要提婚嫁之事,你就这么盼望着我赶紧娶郡主?那你还上手亲个什么亲?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上次最后的一次见面就是两人亲完嘴,一个跑去吵架,一个照常出府,没再打过照面,怎么才半个月,就装失忆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李子槿还在脑子里搜索记忆,郑云儿看他走神,趁他不注意,连忙说出公子若是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先退出了,拎起裙裾,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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