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往前,就这样站在原地,斟酌着字句。

雪光冷浸浸地透过窗纸,打在两个人的身上,莫名增添一丝寒意。

见她迟迟未有动作,燕寒昭似是失了耐心,大步向前,却没再如上次那般对她有所动作,只是迷蒙着双眼看她。

“为什么要替他做事?”燕寒昭似笑非笑的模样,倒比平时的不苟言笑还要让人觑上几分。

江思渺冻得吸了吸鼻子,却突然反应过来,他在说她是皇上的探子这件事。

“阿姐……”燕寒昭站了一会儿,因醉酒无力,整个人又靠着桌角蹲了下来。

阿洁?

是他的心上人吗?

江思渺心头触动了一下,冷得哆嗦了下嘴唇,终是没说话。

见燕寒昭现在稍微平复了一点,她打算悄悄出去,免得一会儿他又发酒疯,对着她又掐又扔的。

江思渺转身出去,轻轻关上了门,走到半道儿又改了方向。

蒸腾水汽上涌,江思渺一面挥着扇子,一面捂住口鼻咳个不停。

她刚刚走到一半,想到上次燕寒昭将如此珍贵的珍珠粉给了她,后来她听陈伯说,是他一大早进宫特意去求来的。

犹豫了一瞬,她咬咬牙去了小厨房,给燕寒昭准备醒酒汤。

按他这个醉法,明日都不一定能醒的过来,头痛什么的更是不必多说。

江思渺寻来糯米,用清水冲洗了三遍后,小锅炒焦,冷却后入茶冲泡,泡后的米捞出备用。

大白日的醉酒,若传出去,这大将军的威名应是立不住了。

江思渺又寻人做了一份香菇鸡丝粥,一会儿好垫垫胃。

她将煮好的醒酒汤端到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江思渺心下一惊,推门而入,只见燕寒昭倒在桌角边,不知是睡了还是晕过去了。

江思渺慌忙过去查看,想将他扶正,被硬物什硌了一下手。

她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燕寒昭的玄青色暗纹宽腰带上挂了一块碧玉滕花玉佩,上面刻着一处小院落,精细的雕工竟连院落里的角落都刻出来了。

江思渺想先替他将玉佩解下,谁料她刚触到玉佩,便被控住了手腕。

“你在做什么?”燕寒昭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迷醉的眼里夹杂着一丝犀利。

她甩开他的手,当下不悦道:“真是没良心,谁稀罕你的东西。”

江思渺心里有气,索性将醒酒汤往桌上一搁,起身出了门。

屋外寒风瑟瑟,水汽顺着冷风大把大把地输送进来,桌上碗里的醒酒汤还因刚刚的动静在晃漾,很快便凉了。

冰天雪地里,他却感受不到一点寒冷。

*

“夫人回来了,外边寒冷,快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秋桂拎着一篮子的玫瑰花瓣,替她拂了拂斗篷上的飘雪。

江思渺“嗯”了声,面颊已被冻得通红,指关节也被冻得僵硬。

明明已经快到春天了,怎么还是如此的寒冷?

江思渺泡在浴桶里,虽已经消气,却还是存着些忿忿不平。

即便那是他心上人给的玉佩,亦或是他二人的定情信物,她总不会夺了去,更何况她本就不在意这些,更不会对他的心上人做什么。

他又何须这般警惕慎微?

自她入府以来,他不是派人无时无刻地监视她,就是怀疑她是皇上派来的细作,处处防备。

她本不欲与这里的人有纠葛,平日也时刻提醒自己约束行为,切莫露馅。

只因今日他今日像极了当年皇兄被关阁楼,不能与心爱之人相见,酩酊大醉了一场的模样,她才隐约起了一点恻隐之心。

未曾想他会如此防备她。

想起皇兄,江思渺脸上黯然神伤,苦笑着摇了摇头。

或许皇兄也没想到,那日被父皇关起来前,竟是和心爱之人的最后一面。

“夫人?”秋桂掀开了帘子,进来提醒道:“水已经凉了,夫人快起身换衣吧,别让寒气侵体了。”

江思渺泡完澡后,重新坐于案前温书。

凌白茗教习的方子她已经学会,也已经自己调配了一种香药,只待参加春宴的时候可以物尽其用。

*

“夫人,您就换一身吧,今日京城里的贵夫人都会到场,您穿的如此朴素,如何体现您的身份?”

秋桂眼巴巴地看着江思渺,手里还拿着檀木梳跃跃欲试。

今日春宴,江思渺因昨日温书起的迟了些,便打算装扮的朴素点出宴,谁料秋桂说什么也不肯,硬是要替她画个拂云眉,搭一身华丽衣裳。

她拗不过秋桂,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便依了。

江思渺着一件镂金丝碧霞花纹蜀锦衣,织锦镶毛披风覆在身后,翡翠素雪绮云裙蒙着一层苏绣水仙白纱,颇有些仙气飘飘的意味,配上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垂下的流苏一晃一晃,敛眸含笑的样子娇俏可人,真可谓是有美人兮。

她到抚春园的时候,已经三三两两地围了一圈人了,见她衣着金贵,华丽不凡,便纷纷跟着前头人行礼。

却无一人开口。

刚想寻个风景好处坐下,便来人通报说江思芸到了门口,被侍卫给拦下了。

她心下了然,又转身往抚春园门口去。

果见江思芸一脸生气地站着,时不时扭头训斥跟着的丫鬟。

见江思渺来了,本要脱口而出的“小贱人”又咽了回去,潦草地行了个礼,不情不愿地嘟囔道:“国夫人。”

侍卫看过宫牌后按例放行。

江思芸跟在她身后,除了刚被放进来时抱怨了几句她来的太迟,其余时间都安安静静地跟在身后。

想来是曹氏已经叮嘱过莫要生事,收一收她的大小姐脾气,才好在此宴上寻得个如意郎君。

江思渺带着江思芸穿过一片竹林,前方是个湖中亭,走过石桥路后再往前些便能到抚春园了。

走到一半,江思渺突然停了脚步。

江思芸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上,终于是忍不住脾气,在这无人处宣泄了一番。

“江思渺,你有完没完?没有及时出来接我也就算了,这会儿还不赶紧带我去抚春园,停在半道干什么!”

江思芸第一时间检查自己发髻里的碧玉玲珑簪有没有歪,见还是完好便松了口气。

她越是着急江思渺便越不如她意。

江思渺靠近了些,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凉凉道:“好姐姐,那日湖边说要和我同逛庙会,只因妹妹落水未能赴约,妹妹一直记挂至今。”

江思芸心头一惊,面上也显露了三分惊恐。

莫非她知道了?

江思芸稳了稳心神,装作镇定道:“妹妹不必挂怀,姐姐自不会与你计较这些。”

她是拿捏准了以前的江思渺软弱可欺,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不能如何,更何况今日是在宫里,她断不能肆意乱为。

江思渺拉过她的手握住,瞧了瞧她手上的翠玉镯子,兀地笑了笑。

还未等江思芸反应过来,江思渺已经一个用力推她下了湖。

她的一只手还握着江思渺的手,瞪大了双眼,疾呼道:“江思渺你疯了?快点拉我上去,否则有你好看的!”

恐惧漫过全身,江思芸刚威胁完又软了语气,“妹妹,好妹妹,是姐姐的错,你先拉姐姐上来。”

江思渺冷眼看着她,原先的江思渺落湖应当也是这般恐惧惊慌的吧,还未开春的湖水冰冷刺骨,她当时淹在寒凄的湖里该有多绝望。

江思芸带来的丫鬟早被这场面吓破胆软了腿,想去喊人,被秋桂死死捂住了嘴。

见有人往这处来了,江思渺也跟着跳了下去。

“来人呐,快来人呐,国夫人落水了!国夫人落水了!”

眼见江思渺跳下去的那一刻,秋桂松开地上的丫鬟,放声大喊。

两人被救上来的时候都呛了不少水,狼狈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在众人身后出现。

所有人自动让了一条道出来。

秋桂慌忙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回……回禀皇后娘娘,我家夫人出去接江小姐,途中听见江小姐对夫人说了什么‘如意郎君’‘出嫁’啊什么的,然后就……就看见她扯着夫人下了湖。”

在场的都不是糊涂人,只需稍稍一想便能明白其中的关窍。

江思芸区区六品小官之女,自是没有资格参加这场春宴,便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叫已成为国夫人的庶妹带她进来,目的便是趁着今日勾着一个世家子弟。

许是江思渺不同意,两人起了争执,这江思芸便将国夫人拉下这刺骨寒凛的湖里。

秋桂未将话说全,留了些空白,便足够这些人遐想了。

江思芸眼见秋桂将事实颠倒黑白,急的顾不上妆容形象,央求道:“不是这样的,皇后娘娘,是江思渺她推了我,又自己跳下了湖……”

话还未尽,便被皇后身边的芳若姑姑厉斥。

“放肆!国夫人的名讳岂是你能公然叫的?”

皇后虽有些怒,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那你便说说,国夫人何故要推你下湖?”

江思芸顿住,“因为”了好几句愣是说不出来。

这时,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犹豫着开口:“我听闻……当初要嫁给燕将军的人是江家大小姐,只是现在……”

众人了然,这下更是将此事实认定,江思芸便是一个欺辱庶妹,娇纵任性,手段狠毒的人。

这边皇后已着人送江思渺去洗漱更衣,又派人将江思芸送出宫,并让人通知江仲明他教女无方,日后定当好生管教。

江思芸的名声也算是彻底臭了。

秋桂接过嬷嬷送来的衣裳,关上门替江思渺清理,眼里满是心疼。

“夫人纵是要给大小姐一个教训,也不应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上次落湖落下的病还在,如今又……这可如何是好?”秋桂说着说着似要哭出声来。

“万一……万一夫人失败了,岂不是得不偿失……”小丫头眼泪汪汪,哽咽道。

她并非只是想给江思芸一个教训。

她要江思芸彻底的身败名裂。

江思渺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皮肤细腻光滑,脂肌润泽,五官清丽,若没有曹晓玉和江思芸这些年来给的锉磨,想必现在她也是个娇柔烂漫的女孩子。

江思芸希望姿容艳丽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江思渺便要让她形态全无,妆容尽失。

江思芸希望通过春宴觅得世家贵胄,嫁给如意郎君,江思渺便要让她臭名远扬,名声尽毁。

没有人会想娶一个满腹恶毒、心狠手辣的女人。

不以身入局又如何能一击致命?

至少,她成功了不是吗?

“请各位入座,春宴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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