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本就小小一只,长时间抱着一个孩子未免有些吃力,燕瑞文安安静静待在她的怀里,来回转着拨浪鼓,发出清脆的“咚咚”响声。
原以为她会同上次一样再将问题像踢球一样的踢回来,他本也没想着为难她,于是走入堂内,刚要坐下,江思渺清越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同以往的坚决。
“自然是乱棍打出去,永不许再入将军府。”
燕寒昭愣了一下后坐下,顺着视线看过去,他怯柔娇小的妻子眉目柔和,笑意盈盈地盯着怀里的孩子。
“你们敢?谁敢动我?”醉醺醺的酒鬼尚有一丝清明,听见他们的交谈,登时摔碎了酒壶,死死抓牢椅子,不肯离开。
燕寒昭脸色布满沉郁,声色往下压了压:“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打出去!”
“燕寒昭!你大逆不道!将来你定要下地狱!”燕峰猩红着眼,不甘心地嘶吼出声。
他端起茶轻轻吹了吹,眉目微敛,不甚在意。
他本就是从地狱爬回来的一只恶鬼,向来只有别人怕他的份,又岂会吓的到他?
江思渺将燕瑞文放下,让秋桂带着他去后院玩,目光投向别处,话却是对着许静月说的。
“二叔母可是还有什么别的事?”
许静月手里拿着下人刚刚送过来的银票,连连摆手:“没了,没了。”
许静月离开后,江思渺又有了些困倦,便准备回屋去继续休息,又耐不住秋桂跑过来说小公子吵着闹着要和她玩。
令江思渺诧异的是,燕瑞文似乎对将军府很是熟门熟路,哪一条路去哪里,亦或是哪个角落里有什么,他都能说出个大概,仿佛已经来了许多遍。
陈伯跟在江思渺身后解释道:“小公子每年都会来府里过年,先前是被二房当作讨要钱财的工具,刚来的那年瘦弱的连呼吸都很孱弱,将军不忍,便也对他们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也是真心喜欢小公子,便每年都会去接小公子来府里过年,平日里军务不繁忙的时候也会接小公子过来小住。”
原来如此,她倒是不知燕寒昭心里还有这样一块柔软的地方,看向燕瑞文的目光里也比平时温暖得多。
见江思渺走得慢了些,未曾跟上,小家伙又慢腾腾地跑了回来,牵了牵她的小拇指,嘴里重复道:“姐姐,姐姐,快点,快点!”
江思渺陪着燕瑞文玩了几日,倒是觉得比在太医院任职还要累上几分,小孩子的嬉笑打闹全看心情,一会儿哭了一会儿又笑了,饶是再好脾气的人也有些招架不住。
看着在园子里奔跑着的身影,江思渺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贪玩,到处跑到处闹,母后从未抱怨过一句,只是用慈爱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待她停下休息之时,为她擦去额上的汗,轻轻拥住她:“缈缈累了吧,休息一会儿。”
一旁的大宫女比她年长些,瞧见她的小花脸,没忍住偷偷笑出了声,被嬷嬷拧了下胳膊,歪着头跑开一两步。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有趣,便坐在母后怀里扑腾着小脚,拍着手叫好。
只可惜,只道当时寻常,不复当日旧景。
*
皇宫里一早便派人送来了帖子,邀请定北将军和将军夫人共同赴宴。
江思渺原先打算亲自去市肆挑选几份礼分别给凌先生和许大哥送去的,她能顺利入太医院,也真是多亏了他们。
现下宫里来了信,只得着手准备进宫的事宜,便嘱咐秋桂挑个机灵点的丫头去置办这件事。
忙活了大半天,江思渺好容易歇口气,燕瑞文又来缠着要和她一同玩。
“文儿,姐姐今日要同你阿兄一起入宫赴宴,改日再同你玩好不好?”江思渺放低了声音,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以作安抚。
然而小孩子的玩性上来时,哪管得了那么多,一听要赴宴,便扯着江思渺的衣袖左右摇摆,嚷着:“要去,要去!”
她有些哭笑不得,派人询问了燕寒昭意见后,得到首肯这才同意。
“秋桂,带小公子去换一身衣裳。”江思渺喂了他两颗糖,总算安静了点。
刚来那日,见他很少说话,以为是个安静腼腆的孩子,谁曾想竟也调皮活泼得很,想来是那日刚来府里,还未熟悉人和事物,略略放不太开,如今倒是有了这个年龄该有的孩童气。
酉时一刻,燕寒昭派人来询问是否准备妥当,要出发了。
江思渺让秋桂又清点了一遍东西,确认无误后牵着燕瑞文往门口走去。
因着前几日骑马的缘故,江思渺很是害怕和燕寒昭单独相处,这几日用膳不是提前就是推后,总之是不能和他独处。
腿上的伤也才刚刚好的差不多,那日睡前她正要关窗,发现窗台上不知何时放了一个小瓷瓶,和先前的一模一样。
今日一早听闻要去宫里,她便知道这下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所以当文儿提出要一同去的时候,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
好歹是不用自己一个人面对他。
开春之后,天气逐渐回暖,原先的绒垫和靠肩都被撤了下去,中央又换了一张新的方桌,上面摆了糖炒栗子、荷香栗子酥、八宝甜酪和翠玉豆糕。
都是她喜欢吃的。
两人各坐一边,燕瑞文坐在江思渺腿上,和燕寒昭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途中经过一处地面凹凸地,马车颠簸了一下,江思渺抱着孩子,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坐稳后,又将孩子往上抱了抱。
“文儿,过来。”肃穆之声响起,江思渺垂首用余光看到燕寒昭神色严厉。
燕瑞文在她怀里缩了缩,嘟囔着:“要姐姐,要姐姐。”
江思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正要从桌上拿块豆糕给他,岂料燕寒昭也正伸手过来,两人的手指相触,江思渺惊了一下,慌乱往回收。
燕寒昭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仿佛还留有她指尖的温度,凉凉的。
已经开春了,怎的她的手还如此之凉?
连燕寒昭自己都未曾察觉,面眉被不自觉地拢了拢。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豆糕递过去,尽量不让自己像刚刚那般严肃,放低了声音:“文儿,阿兄不该那般对你说话,你吃块豆糕垫垫肚子。”
如他这般大的孩子多爱耍孩子脾气,这会儿更是连脸都不愿转过来看向燕寒昭了。
江思渺有些被逗乐了,拿绢帕掩面偷偷弯了唇,替他接过了那块翠玉豆糕。
行了半个多时辰,总算是到了宫门口,燕寒昭率先下了车,而后抱下了燕瑞文,她掀开帘子之时发现他还站在马车边等着扶她。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燕寒昭这个人当真是复杂的很,她一点都看不透他。
入了宫门,宫里的过年气氛更甚,路上还碰见了同样进宫赴宴的丞相顾玮暮,带着顾曦洁。
“燕将军。”
“顾大人。”
两人互相行了个礼,道了句新年好。
“燕哥哥。”顾曦洁站在后面,声色清甜地喊了句,眼里亮晶晶的像有闪烁晶石一般。
燕寒昭点点头,又牵过燕瑞文让他喊人。
燕瑞文还有些认生,始终扭着身子想往江思渺身后躲,燕寒昭也拿他没法,只好作罢。
“燕哥哥,既然遇到了,不如我们同行赴宴。”顾曦洁刚说完,就被顾玮暮佯怒瞪了一下,而后转过身来向燕寒昭赔罪。
“小女口无遮拦,还请将军勿怪。”
“无妨,便如顾小姐所说,同行赴宴吧。”燕寒昭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玮暮摸了摸胡子,哈哈大笑了两声,连连道好:“燕将军请。”
江思渺牵着燕瑞文走在后面,看着前面的背影若有所思,燕寒昭他好像对顾家和对别人完全不同,格外的客气有礼,他应该真的很喜欢顾曦洁吧。
他们到的时候,殿内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将军府的位置正正好安排在最前方,和丞相府面对面。
“皇上驾到——”
众人起身行礼:“参见皇上。”
江正霖牵着皇后坐下,大手一挥:“众爱卿平身,无需多礼,今日算是家宴,诸位万勿拘束。”
一旁站着的太监拍了拍手,从殿外进来了一位舞姬,随着管弦之乐翩翩起舞,迎来阵阵欣赏之声。
江思渺照顾着燕瑞文用食,许是刚刚在马车上点心用多了,他只吃了几口便闹着要出去玩,江思渺只好让秋桂领着他出去在附近转转。
看着高台上的人喜笑颜开,还享受着这世间的一切,更有暇在这里金迷纸醉、奢华无度,她就感到一阵恶心。
衣袖下的手紧了又松,江思渺阖了阖眼,幽幽吐出一口长气。
江正霖,你没有资格享受这些,该死的人一直都是你。
“将军,这殿里有些闷,妾身想出去走走。”江思渺绢帕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娇软柔弱的样子让人看着就觉得应得怜惜。
燕寒昭淡淡应了声,并未多说什么。
即便已经开春,但入了夜依旧寒凉,瑟瑟晚风吹入衣襟,江思渺不自觉抖了抖,赶紧拢了拢衣口。
江思渺一个人慢慢走上了城楼最高处,俯瞰着下面的万家灯火,盏盏燃光,却无一盏是属于她的,她早就没有自己的家了。
父皇,母后,皇兄,缈缈真的好想你们。
身后突然传来了匆匆脚步声,江思渺惊慌转身,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冷严面庞。
他怎么来了?又是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对将军府不利的事吗?
江思渺苦笑了一下,转回了身,继续往下看去。
燕寒昭背着手站到她身侧,静默了片刻,正要开口,却被少女惊喜的呼声打断。
“嘘,快看,是烟花!”江思渺仰着头,眼里映着璀璨夺目的烟花,一束又一束,虽转瞬即逝,却美好万分。
“江思渺。”燕寒昭喊她的名字,她扭过头来,恰好撞进他的眼里,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怔了一下。
江思渺不自然地转过头,假装继续看烟花,心跳却像只不安分的兔子一般抑制不住地乱蹦,仿若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刚刚清晰地看到了燕寒昭眼中的自己,面色红润,双眸含水,似那春月里的粉嫩樱桃,娇羞怜人。
青年顺着她的视线往天上看去,又将视线缓缓移回了她的身上,将背后手里的披风攥了攥,再度往身后藏了藏。
而后张了张口,一句轻若无声的话出口,瞬间被淹没在烟花的响声里。
他说:“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来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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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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