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烟花落幕后，夜空又归于一片宁静，几颗零星高悬于孤月边，远看还有几分朦胧。
江思渺卸下一口气，转过身向燕寒昭福了一礼，虚虚道：“将军，外面风大，妾身体力不支，先行回宴席了。”
不等燕寒昭发话，她已往下走去。
燕寒昭盯着她挺直的背影，默然不语，她还是对他如此戒备。
江思渺一边走一边思索，刚刚在宴上她也有所观察，江正霖并不似有中毒的迹象，那么陈白述描述的中毒现象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又要怎么才能找到那个人呢？
“姐姐。”脆嫩的喊声中断了她的思绪。
看着远处小跑过来的燕瑞文，江思渺耐心地站在原地等他，温和嘱咐：“慢些。”
秋桂跟在小公子后面亦步亦趋，一面跟着一面又怕小公子一不小心摔了，便也是一刻都不敢松懈。
眼下见到江思渺，总算可以松下一口气。
两人额上都渗着密密的细汗，江思渺拿出巾帕替他擦了擦，又牵着他回宴上吃了些东西。
从皇宫出来后，马车已经等在宫门口，行至半途，江思渺掀帘时才发现这并不是回府的路。
心下疑虑升起，贝齿轻咬下唇，想了片刻还是不打算问燕寒昭了。
周遭渐渐开始有声响，这其中不乏有吆喝声，亦有喝彩声，原本已经晕晕欲睡的小公子听见动静又醒了过来，率先跑下马车看了看，立刻变得生龙活虎了起来。
江思渺瞄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燕寒昭，没说话，跟在燕瑞文后面下了车。
下一刻，江思渺的眼里就染了彩金辉映，热闹非凡的街道挤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最真挚的笑容，远处河边有人在打金灿灿的铁花，炸开的那一刻娇羞的娘子不小心撞进彬彬公子怀里，一段美好姻缘或就此开启。
这里是盛京的夜市。
平日里都有着宵禁的习俗，一年中唯有今日，是允许开放夜市的，是以今日几乎全盛京的人都汇集于此了。
从前的这一天，她在皇宫结束宴席后，总要缠着皇兄陪她出来逛夜市，三千奇玩，琳琅满目，对她来说，看惯了宫里的金银珠宝，反倒是集市里的这些小玩意儿更能让她感兴趣。
“去逛逛吧。”
燕寒昭冷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向前去了。
江思渺吩咐秋桂看紧小公子，若有什么想买的便都买给他就是。
“姑娘，可要猜字谜？猜对了可是能获得大奖！”一位白发老者捋着胡须，拦住了她的去路。
顺着视线看过去，大大小小的灯笼被依次悬挂于麻绳上，不同的灯笼上写着不一样的字谜，放眼望去，排在一起的灯笼像是一片亮盈盈的灯海，绚丽极了。
江思渺踌躇在原地，曾经她也尝试过，但每次都是皇兄替她猜出来的，她也都是在皇兄告知谜底之后才能转过来为何那般猜。
只是如今老者笑容可掬，她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张口再三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便试试。”
她随意挑了左边第三排的第二只灯笼，老者用长钩替她取了下来，递到她面前，上面写着“日长月短左右战，一正一反两边排”。
略略思索了一会儿，江思渺在摊前的矮桌上摆放着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门”字。
“恭喜姑娘！谜底正是这一字！”老者笑着转身，从后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木盒里是一朵淡粉色的簪花。
“姑娘，这是奖品。”老者将这盏灯笼收了起来，转而笑盈盈看着她：“姑娘可要继续往下猜？若是连中三个便有大奖。”
许是刚刚解出了灯谜，周围渐渐围起了一些人，有来凑热闹的，也有跃跃欲试想要猜一猜灯谜的。
刚刚的成功让江思渺多了不少信心，可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点数的，正准备退出，斜后方穿来了一声清扬的回应：“老板，继续猜。”
回首望去，宋子扬不知何时来的，怀里抱着燕瑞文，两只小胖手里紧紧抓着冰糖葫芦和糖画，糖画上画的是一只小兔子。
燕寒昭走在最末，白玉发冠在夜里依旧亮眼，腰间的佩剑被他虚虚握着，眼睫自然地垂着，不经意间抬起看一眼前边，仿佛全然不在意其他人在干什么。
“老板，快快，麻烦拿下右边第四排第五盏灯笼！”宋子扬一边去抢燕瑞文手里的糖葫芦，一边大声道。
老板取下那盏灯笼置于桌前，周围围观的人群不免也往前凑了凑，灯笼上方写着“横山白茫茫”。
宋子扬突感犯难，瞄了眼众人，偷摸着往后退了几步，把位置都留给了江思渺。
她手里握着笔，两三次刚要下笔又停住，犹豫不决，她心里有了答案，只是十分不确定，故而一直停滞着。
许是等的时间太久，周围也有了些不耐烦，开始躁动起来，江思渺咬咬牙，流畅地写下一个“雪”字，递给了老者。
老者笑眯眯地看着纸上的答案，没有说对，亦没有说错，只是一下一下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吊足了大家的胃口。一旁的路人等得实在焦心，忍不住了便上前央着老者快些公布答案，老者摆摆手，哈哈笑了两声，而后从桌下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把琉璃制的玉锁，精巧绝伦。
“恭喜这位姑娘，又答对了！”
此声一出，周围喝彩连连，原先要走的人也被纷纷吸引了回来，一时之间围着的人比之刚才要更甚。
欣喜跃上眉梢，连着眼神都灵动了几分，因着皇宫里带出来的那些情绪在此刻也都烟消云散，江思渺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玉锁，细心地挂到了燕瑞文脖子上。
这次不等老者开口，江思渺先一步道：“老板，麻烦您帮我取下这边第一排的第一盏灯笼。”
这盏灯笼与其他灯笼都不相同，呈棱角形状，外面套的纸薄如蝉翼，隐约间仿若里面的火光就要破纸而出，格外特别。
起先并未在特别的灯笼上找到字谜的位置，来回翻找后才发现这盏灯笼的字谜写在底部，一手娟秀的小楷字写着“云破月来花影碎”。
若说前两个字谜她还有点头绪，这会儿倒真是一点思路都没有。
求助的眼神望向一旁伫立着的宋子扬，得到的也是一个迷茫的眼神，一脸爱莫能助的模样。
这题所花时间已远远超过前两题加在一起的时间，老者依旧是一副和煦笑容的模样，耐心地等着她的答案。
正要放下笔，身后清淡却有力量的声音传来：“能。”
江思渺愣了一下，旋即在纸上写下，忐忑地交了过去。
老者未像上次那般卖关子，而是直接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了一盏荷花灯，全灯皆由翡翠制成，剔透玲珑，浑然天成，只瞧品相便知是块上好的翡翠。
江思渺接过荷花灯，再细细一想刚刚写下的答案，“能”字，左上为云破，左下为月来，右边皆为“花”之一部分，即题面里的花影碎。
喝彩声此起彼伏后又归于平静，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嚷了一声“是活阎王燕寒昭”，所有人唰的一下变了脸色，迅速四散开去，好似听见了什么极可怖的事情。
拥挤的人群突然就空了，秋桂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燕寒昭和宋子扬则是一副处变不惊仿若早就习惯了的模样。
“将军，时间不早了，可要回府了？”宋子扬抱着怀里有些沉的燕瑞文，心里暗暗腹诽下次要让这小子少吃一点。
燕寒昭目光沉沉，始终未抬头，低声道：“再过一刻吧。”
江思渺被前方的一个小玩意儿摊吸引住了目光，她同秋桂讲了声，便先行过去挑选。
这家摊上的小玩意儿多数是她儿时玩过的，其中不乏一些稀奇难寻的玩意儿，饶是在当时也是皇兄寻了许久才替她寻到，未曾想到能在这里的夜市上看见。
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不一会儿江思渺便挑好了想要的，奈何身上毫无分文，只得等到秋桂她们过来付钱。
秋桂过来后拿出荷包正要付钱，江思渺又从摊上拿了一物，放入刚刚挑选的小玩意儿中。
“再加一个这个。”
所有人都愣了愣，宋子扬率先抱着孩子往马车处走去，江思渺收好刚刚买的那些玩意儿，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路过燕寒昭身边时，状似不经意地扔进了他的怀里。
“秋桂，走快点！”江思渺头也不回地喊着，脚下的步子愈发加快起来。
燕寒昭下意识地接住，低头一看，怔了一瞬。
是一只画着一个大胖年画娃娃的拨浪鼓。
正是那天江思渺拿给燕瑞文的那只。
那日江思渺把拨浪鼓拿给燕瑞文后，自也注意到了燕寒昭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后又去询问了陈伯一番，这才得知那只拨浪鼓是燕寒昭儿时所用，是其母亲所赠，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虽说将拨浪鼓送给燕瑞文他并不会不舍得，但母亲赠的，终归意义不同，江思渺刚刚在摊头瞧见有只八分相像的，便买了下来，想着回去后将买下来的那只补给文儿。
至于这一只，便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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