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白驹过隙

时间一长,她和西村的交往也正常了许多,闲暇时,两个人也会一起外出。

比如放风筝。

到了9月底,秋高气爽,云淡风轻,正适合放风筝。信号山公园的草坪上,江宁月身着红底白色圆点的连衣裙,头上扣着草帽,脑后甩着一个黑色蝴蝶结,鼻梁上架一副圆圆的墨镜,手握一瓶可口可乐汽水,就像是从时尚杂志上扣下来的摩登女郎。她坐在两米见方的毛毡布上,身旁还摆了个竹篮子,里面盛着三明治、汉堡之类的西式简餐,当然也少不了已经处理好的水果。

西村也少见地穿起了运动服,他在不远处,拿着风筝线来回摆弄,跑了几步,粉色的蝴蝶就忽悠悠地上了天。他又扯了几下,风筝就高了一些。

于妈站在旁边伺候着,看到这幅相得益彰的画面,不禁感慨:“司令和江小姐可真是般配。”

张杉沉声道:“这话可不能当着江小姐的面儿说。”

“张秘书,你说江小姐怎么就想不明白呢?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我想过还过不上哩!”

他叹了口气,道:“于妈,江小姐和咱们是不一样的,这话你跟我说两句也就罢了,千万别她说。”

于妈知道江宁月是上海来的大小姐,她的想法也不是自己能理解的。此时此刻,她十分懊悔,自己怎么就多了这句嘴,平白无故挨了张杉一通指责,话已至此,只能敷衍地揭过去。

再看另一边,西村正一手执风筝线,一手拉扯江宁月。

“江小姐,不要总是在一旁坐着,你也来放风筝。”

她连连拒绝:“我不会,真的不会,我以前没放过的。”

“我可以教你的。”

“我看你跑很久了,要不要也坐下来休息一下?”

“我不累,你总该运动运动的。”

两个人纠缠了一阵,最终还是江宁月妥协了,她站起来,接过了风筝线。西村站在她身后,双臂环着她,裹着她的掌调整着风筝线。

她忽然很难过,自己何尝又不是风筝呢?被他用一双手操控着,永远逃不掉。除非……

“啪”。

风筝线毫无征兆地断了,可那只蝴蝶反而越飞越高。

两人都愣了几秒钟,但西村很快反应过来,跑起来去追它。

“别追了!”江宁月叫住他。

“嗯?”闻言,他回过头来,见到了心驰神往的一幕——江宁月仰着头,望向风筝消失的方向,笑得明媚。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所以西村也专心地欣赏她的笑颜,跟她一起勾起嘴角。

江宁月看着自由的风筝,不禁在心中心里催促起来,飞吧飞吧,飞到上海去,落在家门口,告诉爸爸妈妈,让他们不要牵挂了。

待到风筝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她终于拍拍手,回到毛毡布上坐着了,可脸上笑意不减,从篮子最下面取出一小碗西瓜,用银质水果叉扎起一块,送进嘴里。这西瓜一直用冰块冰着,在口腔里还散发着丝丝凉意。轻轻一咬,甘甜的果汁就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将燥热的暑气驱得干干净净。

西村今天的心情也很好,因为他觉得,自己与江小姐的关系更近了一步。这样想着,便抢过她的手,将银叉子上的西瓜送进自己嘴里。

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如此亲密的举动,江宁月登时觉得脸在发烧,心虚地回眸一瞥,张杉正四处张望着,于妈低下了头,卫兵们则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给你,你自己吃。”她把碗往西村怀里一放,背过身去蜷起两条腿,胳膊拄在膝盖上,托着腮,气鼓鼓的样子就跟河豚似的,让人忍不住想戳几下。

只不过这场郊游是以枪声结尾的。

回去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伏击。江宁月正靠着车窗小憩,忽然被压住后脑,胸口几乎贴在腿上,右侧传来枪击的声音。

“冲过去!”西村怒吼一声,发动机立刻轰鸣起来。

这个姿势本就难受,再加上突如其来的推背感,她险些吐出来。好像又开了很远,颈部的力道才松开,江宁月终于机械地起身,茫然地环顾四周,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她定睛一看,车都直接开进司令部了。

西村理了理衣服,冷笑一声,道:“终于有人坐不住了吗?”

前排的司机紧张地问:“您受伤了吗?”

“没有。”他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问,“吓到了?”

“嗯?”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嗯。”

张杉和于妈在后面的车上,直到此时,他们终于跑到车旁,关心他们的情况:“阁下,您怎么样?”

西村摆了摆手:“我没事,去看看他。”说着,指了下前排的司机。

张杉看了过去,大吃一惊,他的锁骨中了枪,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他愣是凭借惊人的毅力把车开了回来。

于妈也来到了江宁月身边,看她煞白的面色,不禁担心起来:“江小姐,你还好吧?”

“没事……”她的声音飘忽极了,一听就是吓惨了。

她抓起江宁月的手,尖叫起来:“诶呦,我的小姐,还没事呢?瞧这手凉的,您等着啊,我去煮点安神茶啊。”话音未落,她已然转到楼后去,往厨房跑了。

“于妈,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于妈!”

西村也走到她身边,把她的手捧在掌中,果然像托了一块冰,便扣住自己的手,用体温为她加热。“你确实该休息,也该喝安神茶,让她去吧,我送你回卧室。”

经过几周的调查,确认此事是信号山公园的一名工作人员所为,他是潜伏的地下党,当天看到西村一行人进入公园后就告知了组织,迅速制定了方案,提前在路上埋伏好,刺杀他。无奈行动失了手,他也被抓进司令部的监狱里,生不如死。

那位司机则受了嘉奖,成了西村的贴身警卫。

转眼就到了民国二十八年,江宁月可悲地发现自己似乎习惯做只金丝雀了,她不该这样的!但家人的性命都被握在西村掌中,她又别无选择。

陈安妮是唯一一个能同她社交的人,而她们常去逛街、做头发,愈发亲密,称呼上也没了姐妹的区分。江宁月心中有一肚子话想倾诉,可又因为不晓得她的政治立场而只能作罢。

一次,两个人坐在发廊里烫头发,由于她们常来,便被安排进更加私密的房间里,中间摆上茶水、糕点、杂志。

江宁月一手翻着杂志,另一只手去拿小桌上的茶杯,却听见陈安妮发出惊呼,还没等回过头,就被捉住了手腕。

“阿月,这是谁干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不碍事。”说着,她要抽回手。

陈安妮怎么可能相信,她强硬地把江宁月的袖子又掀开一些,大吃一惊——白皙的皮肤上横七竖八地排列着很多道印子,有些是鲜红的,而有些沉淀成紫色了。

“是不是西村?他打你?”

江宁月用力抽回胳膊,理了理袖子,解释说:“他是军人,平时又要训练,又要开会,压力大,有些事情上就会过分一些。不过……习惯就好。”

习惯就好,四个字说得稀松平常,可陈安妮的心中却涌起悲伤,紧跟着就红了眼眶。

“诶?安妮你别哭呀……”江宁月有些无措,随即明白过来,“何岱宗不会这样的,你不要害怕。”

她继续说:“我与他一同长大,对他和他的家庭也算了解,外公外婆和伯父伯母都是很好的人,他们感情也好,外公和伯父都很尊重女性。而且何岱宗也是个好人,他是舍不得你流眼泪的,更不会伤害你的,你放心。退一万步讲,如果他哪天敢欺负你,我就让阿川揍他!”

陈安妮吸吸鼻子:“何大哥和江少爷还会打架吗?”

“打,尤其是小时候,他们两个,再加上阿岩哥,三个小男孩凑在一起,经常不明原因地打架。”

她破涕为笑:“那谁更厉害啊?”

“当然是岱宗。”江宁月的眼前浮现出童年美好的画面,“他年长,而且从小就比阿川高出至少半个头,伯父总带着他舞刀弄枪,阿川哪是他的对手?而且还有阿岩哥,他小时候就机灵,会劝架,更会拉偏架,阿川每次都是哭着回家,然后让何伯父也教他练武,但几天就放弃了,之后接着挨打。有一回他气不过,就叫上我,让我帮忙,用皮球把他们打散,结果我瞄准半天,还是把皮球扔在了阿川头上,给他气得好几天没理我,最后我还是用一个月的零花钱,给他买了一个飞机模型才算哄好了。我也很多年没见过阿川了……不知道他现在长到多高了,长成什么样子了。”

陈安妮静静地看着她,不忍打扰。回忆里的江宁月嘴角噙着笑,眉眼弯弯的,周身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活像一尊菩萨,可惜,是泥菩萨。

江宁月没有听到陈安妮的回答,变了脸色:“抱歉安妮,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何岱宗人很好,不用担心,不用害怕。”

那一瞬间,陈安妮真的想把她与何岱宗的关系和盘托出,甚至也产生了拼命带她离开的冲动。可组织纪律不允许,她也不能用那么多人的生命去冒险,嗫嚅半晌,才吐出:“阿月,我没有担心害怕,我只是心疼你。”

“心疼我?”她似乎有些意外,但又释然地笑起来,“用这些换我父母家人平安,还算值得,所以我也能忍受。各人有各命,你不用担心我。”

“这种日子,一定会很快结束的!”

江宁月久久盯着她的眸子,被其中的坚定感染,跟着笑起来:“好,那就希望一切都尽快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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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月
连载中伊某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