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三日后,京城朱雀门外。

旌旗招展,甲胄鲜明。顾衔岳一身戎装,骑在神骏的战马之上,阳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

谢昭珩率领文武百官,在道旁相送。

“陛下,北地苦寒,风沙凛冽。万望……珍重龙体,臣等在此,恭候陛下凯旋。”谢昭珩奉上践行酒,声音低沉,在风中显得格外沉静。

顾衔岳接过,他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将辛辣的御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仿佛咽下的不仅是酒,还有所有未尽的言语。

“京城,”他放下酒盏,“就交给你了。替朕……稳住朝局,等朕……回来。”

“臣,”谢昭珩深深一揖,衣袂在风中拂动,“定不辱命。”

两人目光交汇,短短一瞬,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出发!”顾衔岳勒转马头,不再回头。玄甲军队如同黑色的洪流,向着北方迤逦而行。

谢昭珩久久伫立,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

就在顾衔岳离京的当晚,几处隐秘的宅邸内,暗流开始涌动。

林府密室中,林文远对心腹吩咐:“通知北疆我们的人,按计划行事。务必让陛下‘亲眼’看到新政的‘恶果’。”

慈宁宫内,太后捻着佛珠,对陆将军派来的使者淡淡道:“告诉陆将军,戏,要做足。必要时,多流点血,死几个人,无妨。哀家要的,是皇帝对谢昭珩,彻底死心。”

而与此同时,一些关于“谢相监国,权倾朝野”、“恐生不臣之心”的流言,也开始在京城的一些角落里悄然散播。

北疆烽烟,京城暗流。顾衔岳离京后的第七日,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同丧钟,敲碎了京城的宁静。

北疆重镇“朔风城”遭境外胡骑突袭,守军“仓促应战,指挥失当”,城外三个屯兵堡垒被焚,粮草被劫,守将王屹——那位曾被顾衔岳亲临潼关稳住的老将——身负重伤,副将阵亡,士卒死伤逾千。胡骑扬长而去,边境线上狼烟四起。

这并非一场大规模的入侵,而是打在边境防务最脆弱的一个节点上。

几乎在军报抵达的同时,一股流言便如同瘟疫般在京城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又是谢相的新政害的!”

“可不是!好好的军制非要改,把那些有经验的老将都调走了,换上些只会纸上谈兵的文人!”

“陛下也是……太过信任谢相了,这兵者国之大事,怎能如此儿戏!”

“慎言!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流言的源头直指谢昭珩推行的《整军疏》。其中关于将领轮换、考核、以及打破旧有门阀体系的任免条款,被描绘成导致朔风城“指挥失当”、“防御空虚”的罪魁祸首。

金銮殿上,风雨欲来。

“陛下尚在归途!国难思良将!谢相!”

与陆将军关系密切的兵部侍郎赵汝贤手持一卷染血的名录,率先出列,声音悲愤,字字泣血,“朔风城上千忠魂血未干!王屹将军生死未卜!于此国殇之际,你身为监国,对此……作何解释?!”他将那名录重重捧在地上,发出沉闷一响。

谢昭珩立于丹陛之下,一身缁色常服,脸色是连日操劳后的苍白,他没有看那侍郎,而是将目光扫过殿中神色各异的群臣。

“王屹将军重伤,李副将殉国,上千将士血染沙场。”他的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此乃国殇,非是尔等在此攻讦政见、党同伐异之时!”

他一步踏出,无形的威压骤然散开,竟让嘈杂的议论为之一静。 “然,此刻绝非尔等借题发挥,攻讦政见,党同伐异之时!”

他语气陡然转厉,“当务之急,是稳定北疆军心,火速调派援军,妥善抚恤伤亡,严防胡骑再次趁虚而入!至于败因究在何处,”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待陛下凯旋回銮,自有圣心明断!在此期间——”

他声音一字一顿,杀伐之气弥漫殿宇:“再有敢借此国难之机,散布谣言,扰乱朝局,动摇国本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以通敌叛国论处,立斩不赦!”

退朝之后,谢昭珩并未回府,而是直接入驻了枢密院,将其变成了临时的指挥中枢。

一道道指令发出,从邻近军镇调兵驰援朔风城,重新部署防线;户部的钱粮、工部的军械,在他的严令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北疆输送;亲自召见了阵亡将领的家属,给予厚恤,姿态做得无可指摘,堵住了那些想从“苛待将士”角度攻击他人的嘴。

暗地里,他启动了那条曾为他传递“带血匕首”密信的暗线,彻查朔风城之败——胡骑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找到防务转换期的薄弱点?为何败得如此“恰到好处”,既造成了足够大的震动,又未真正动摇国本?

同时,深挖林婉仪。他绝不相信一个深宫妃嫔能有如此能量和胆量,她的背后,必然有一张更大的网。

暗线的回报很快证实了他的猜想。

战前,曾有数批身份不明的商队频繁出入边境,与胡地部落接触。而守军中,几名关键的中层军官,都在近期有过不正常的升迁或调动,其背后,隐约能看到京城某些勋贵的影子。

而关于林婉仪:其父林文远与陆将军过从甚密已非秘密,更重要的是,暗线查到了林婉仪入宫前,曾与太后母族的一位表亲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师徒之谊”,此人以精通权谋和人心掌控著称。

所有的线索,如同涓涓细流,最终都隐隐指向了那座看似与世无争的——慈宁宫。

就在谢昭珩的调查逐渐触及核心时,林婉仪及其党羽的反扑也来了。这一次,她们不再拐弯抹角,而是抛出了一柄直刺心脏的利刃,直刺而来。

新的流言在市井、在朝堂的角落里悄然滋生,且更具煽动性:

“听说了吗?谢相扣着北疆的军报,是想等局面不可收拾了,再出来收拾残局,效仿当年的郭骁‘清君侧’呢!”

“陛下这次离京,把京城防务和枢密院都交给了谢相,这……这跟当年郭骁起兵前何其相似!”

“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如今大权在握,陛下远在归途,若他此时关闭京城九门……”

“谢相欲效仿郭骁,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谣言如同野火,瞬间点燃了人们内心对权臣的恐惧。郭骁之乱带来的创伤尚未完全愈合,这顶帽子扣下来,几乎是无解的死局。

一时间,京城人心浮动,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也开始用怀疑、恐惧的目光偷偷打量那位在枢密院不眠不休、稳定局面的紫袍宰相。

谣言传入谢昭珩耳中时,他正在批阅又一份关于增援路线图。笔尖在纸上停顿,一滴墨迹缓缓晕开。

他抬起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摊牌。对方不再攻击新政,不再纠缠细节,而是直接攻击他权力的合法性,攻击他与皇帝之间最核心的信任基础。

他召来暗线首领,只下达了一个命令:“盯死林府、陆府,以及……所有与慈宁宫有异常往来之人。收集一切证据,但按兵不动,等待陛下回銮。”

他不能动,一动,就是坐实了“权臣铲除异己”。他必须等,等他的陛下回来。

与此同时,紫宸殿内,林婉仪正对镜梳妆。镜中的女子容颜依旧娇美,眼神却冰冷如霜。

“消息都散出去了?”她红唇轻启,轻声问。

身旁的心腹宫女低声道:“是,娘娘。如今京城上下,无人不在议论。”

林婉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谢昭珩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辩解,是心虚;杀人,是灭口;按兵不动,则是默认。陛下就算再信他,面对这滔天民议,面对这‘郭骁第二’的猜忌,他还能如何?”

她拿起一支金步摇,缓缓插入发髻。凤首昂然,珠翠摇曳。

“这盘棋,该将军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我寄长风

狩心游戏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江山鸠
连载中言若子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