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白身上虚弱,眼前渐渐模糊,再一次陷入昏迷。
叶希则见他脸色比那白色床幔还要白上几分,嘴唇苍白干裂,终是摇头叹息,又替他盖好被子,守在旁边。
幼时相识,知道他过往种种,怜他惜他,曾经那个清隽公子如今却是这副残破模样,叫他心中怎会好受。
傅月白身子本就虚弱这一趟又耗损太过,自上次醒了一会便又昏睡了几日,叶希则不敢松懈一直贴身照顾着,几日后傅月白才好转了些,人也清醒了许多。叶希则扶他半靠在软枕上,睡了这么些日子他知道这会傅月白也是难受的很,“这几日天气不错,要不我抱你去院子里晒会太阳?”
“也好,许久未见阳光我这都要发霉了。”傅月白掀了被子,便看到右腿被两条木板固定包裹的严严实实,他拧了拧眉,问道:“我这腿还有救吗?”
“还知道自己长了条腿啊,我本来都准备给你截了,为了那么个混账东西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不嫌丢人。”
叶希则想都不用想,眼前这人把自己搞成如今这副狼狈摸样定是为了那人,那次他去傅府一眼便瞧出他俩不同寻常的关系,一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问,二是傅月白一向慎独克制,想来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来。
岂不知他如今是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已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叶希则如是想来,愤恨的剜了一眼傅月白,弯腰欲要抱他。
“我自己能行,你扶着我,我们走慢些。”傅月白不愿提及那人,一边推拒一边从床上往外挪动,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条件,右腿完全没有知觉,全身的骨头酸疼的厉害,便是这样慢慢挪动了一下身体,冷汗就流了全身。
叶希则实在看不下去,弯腰一把将人连带着被子一齐抱起来,“你也别不好意思,不白干我要收银子的,等你身体好点我得慢慢跟你算这笔账。”
傅月白牵唇想笑,胸口一阵剧痛,呼吸不畅,偏头呕出一大口血,呛得连连咳嗽,连被子上也沾了不少血迹。
叶希则快走几步将他放在院中躺椅上,伸手切脉,眉头皱了又皱,一张脸难看的要命,“你就当真这么稀罕他吗,为了他连命也不要了。”
“他不知情的,我不过是想还他个人情,等这事完了我再也不欠他了。”傅月白怕他生气忙解释道。
之前叶希则就再三叮嘱过,莫要受凉,他倒好直接跑去爬雪山,还在山顶呆了几日。
“你欠他什么,大半条命没有了,腿也折了,一身的武功也废了,就是天大的人情也该还清了。”叶希则看他表情有些吃惊,不忍道:“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全身筋脉都被冻坏,内力尽失,这辈子恐怕都不能习武了。”
“无事的。”傅月白轻不可闻的回了这一句,可他的眼角分明已经红透,强自忍着难过不欲让人察觉罢了。
叶希则知道他现在心里绝不是他面上表现的那样云淡风轻,见他那样隐忍心中甚是酸涩,旁的人或许不知但他是再清楚不过了,他知道傅月白自小为了习武吃了很多苦,也受过很多伤,从不懈冬夏苦寒热侵,负芒披苇殆无虚日,如今一身功夫说没就没了,怎能不难受。
他坐到傅月白身旁,温言道:“万幸腿是保住了,武功没了就没了,好歹咱还有姿色有才华,照样是上都最抢手的公子。”
“嗯。”傅月白轻轻点头,眼神空漠失了灵气,努力朝叶希则挤出一抹笑,笑容未达眼底又多了份凄凉。
叶希则坐在一旁,抬头望着太阳,许是阳光太刺眼,他用手遮了遮,“你与他是什么时候搅和在一起的?那个混账东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眼光真差劲。”
傅月白想了想,闷闷道:“我也觉得他混账。”他低眸思索了片刻,接着低低笑起来,“可我就是看上了。”
“不许再为了他做伤害自己的事,命是自己的给谁都是白瞎,再有下次我便不救你了,费心救治好了,下一次怕是伤的更重,何苦呢,我会心疼的。”叶希则侧头瞧他,禁不住酸了鼻子。
傅月白清润眼眸望着他,半晌点点头,“不会再有下次了。”不会再有下次了,他与那人不会再见了。
“带你来这的人是谁你认识吗?”
“没见过,跟个木头似的,问什么都不说,在这呆了几日,确定你脱离危险才离开的,你也不知道他是谁?我以为是你朋友。”之前叶希则以为那人是傅月白认识的,带自己来这里也是受傅月白之托。
“我当时晕倒在山上,后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醒来便看到你了。”
叶希则描述了一下那人的长相,傅月白初步推测可能与那日帮他离开的是同一人,心下越发疑惑,不知这人为何几次三番的救自己。
“会不会是你爹暗中派人保护你的?”叶希则猜测道。
“不像。”以他对傅光义的了解,绝无可能,反倒是叶希则这句话提醒了他,不是傅光义这个爹,那可能就是另一个爹了,傅月白想了想又否定了这个猜想,萧南君既将他送出去,这么多年也不曾来看过他,怕是早将他忘记了,更不会派人保护他。
叶希则见他怔愣出神,将手搭在傅月白肩头拍了拍,“不必多思,不管是谁的人总归对你是上心的,等过些日子你身体好点,我们一道回上都,北边寒冷不适合你养伤。”
傅月白偏头看他,摇头道:“我不回去了。”
“不回去?”
傅月白点点头,“回想自己这二十年深觉无趣,如今我已辞官,天下之大便想四处走走。”
叶希则静坐在他身旁,微微点头,“也好,你本无心朝堂,如今已是自由之身,出去散散心也好。”
叶希则从前总认为傅月白性子沉闷无趣的很,如今想来他只是不快乐吧,生在傅家并非他所能决定,入朝为官也是槛花笼鹤,如今想明白了,选择一条自己最想走的路也无可厚非。
叶希则偏头看他,傅月白竟是在笑,他也跟着牵唇浅笑,问道:“可有特别想去的地。”
傅月白勾唇展颜,他本就生的几分女子的清丽,这一笑如清风白雪一般浩气清英,让人移不开眼。
他掩唇咳嗽几声,低低道:“之前听仁让说北塞的景色甚好,我想去瞧一瞧。”
“北塞雪虐风饕你如今的身子如何能去那极寒之地。”叶希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虚长傅月白几岁,傅月白视他为半个兄长,平日里叶希则对他也是宠让,现下叶希则脸色清寒,眉宇间蓄了几分怒气,这倒是不常见的。
傅月白有些心虚伸手扯他衣袖,“莫要生气,我也不是说要现在去,等到了夏季我再去总行吧。”
叶希则扯回自已衣袖,看着他腕上凸出的骨节,怒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要躲他,也不需要跑那么远的地方。”
“也并非躲他,我只是不想与他再起冲突,他焚我喜堂杀了澜若,我理应杀他为澜若报仇,如今我非但没有那样做,却还要救他性命,自私如我,重足屏气不敢面对死者亡灵,便想逃的远远的。”风吹的傅月白几缕青丝拂过面颊,越发显得他面色苍白虚弱。
“既然无心与她,何苦要娶她,平白害人性命,姓饶的那个疯子也是心狠,抢亲就抢亲,犯得着动手杀人,你跟在他身边我不放心,如今离开也是对的。”他垂眸看了一眼傅月白,见他抚胸拧眉,“难受?”
“还行,就是有点喘不上来气。”傅月白攥紧衣襟,呼吸沉重。
叶希则在他背上抚了抚,温声道:“这个没办法,现下只能忍着,往后慢慢调理,这也是我不许你去北塞的原因,那地方严寒,对你的病百害无一利。”
“那便去金陵,先前陛下还说要调我去金陵做官,早听说那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想必也适合调养身体。”金陵他之前也想过,论繁华不亚于上都,只是他无心热闹,更想去看看北塞大漠黄沙,苍烟袅起是什么样子。
傅月白勾了勾唇角,眉却一直紧蹙着,抬眸望叶希则,“你此番回去,将寒夜昙带给我父亲,他知道如何做。”
“将军知道你来苍穹山?你失踪的第二日我便去府上打听你下落,将军坦言并不知情,他又是如何知道寒夜昙的?”
“希则,你别问了,照我说的就行。”
叶希则冷哼了一声,“你不想说,我便也不再问了,傅将军都同意你来这送死,亲生的都比不得一个外人,我还有什么资格说话。”
傅光义竟会对一个外人如此上心,其中必有蹊跷,叶希则心思急转,忽想起小时候他听父亲提起过一次,其实傅光义有两个儿子,他与夫人和离时,便由夫人带走一个,如今想来不无可能。
叶希则心下一惊,“你与他,你们......”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傅月白竟想从椅子上挣扎站起来,全身虚软无力,脚下一阵刺痛,让他险些栽倒出去,傅月白看他表情便明白他心中所想,叶家与傅家世代交好,自是清楚傅家的过去。
“究竟如何?”
傅月白无法只能如实说了事情原委,只是将自己身世隐瞒了下来,他的身份见不得人,说出来怕给叶希则引来无端之祸,还是不知道的好。
叶希则略微松了口气,看着傅月白,心中生出些苦涩,“无事的,一切都过去了,他养育你长大,你救他儿子性命,便是还了他这份恩情,往后你谁也不欠了。”
傅月白眼眸沉静,没有过多的情绪,含笑应允。
流水光阴急,一月又去,今日叶希则便要回上都了,在这小院里住了两个多月,如今要走却有几分不舍,不知是舍不得这清静日子还是舍不得即将分别的人。
叶希则心中放心不下,便一直絮絮叨叨的在傅月白耳边叮嘱。
傅月白看着他上了马车,低笑道:“叶大夫,你都说一早上了,渴不渴,要不我再给你多带几壶水?”
叶希则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但凡你对自己上点心,我又何至于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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