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全抱着浮尘推门进来,见萧南君已经起身,便忙上前伺候梳洗。
“他人呢?”萧南君眼睛望向四周却并未见到明济身影。
“回陛下,今儿天未大亮,那位说有事要回寺里一趟,特意交代奴才转告陛下莫要担心,不时就会回来。”高全一边给他整理衣襟,一边偷偷观察他脸色。
萧南君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高全见他精神不佳,安慰道:“陛下莫要担忧,您自个儿的身体要紧,那位是何许人,这偌大的皇宫都能来去自如,定能很快回来的。”
这时门外侍卫禀告,杜太医求见。
两人便止住了话头,杜太医俯身行礼请安,随即为萧南君诊脉。
“陛下这几日头痛更甚、乏力盗汗之症越发严重,喝了药也总不见起色,还请杜太医细致些诊脉,看看究竟哪里不妥。”高全一旁提醒道。
“陛下政务繁忙,思虑甚多,又曾......曾有过身子未有好好调理过,生产时又遇到难产更是元气大伤,月子里也未好好休养,身体损耗过大,是以如今才会烙下病根......”
“可能根治?”萧南君打断道。
“若是在平常人家,需要些时日静心调理,症状当可减轻,可您忧思过重,心中郁结甚多怕是......”杜太医收回手,未敢往下说。
萧南君自然知晓他未说完的话是何意,无奈摆摆手道:“你去写药方吧。”
高全无声叹气,心中担忧更甚。
过了片时,杜太医离开,高全伺候萧南君用了些膳食。
萧南君似是在等明济,不时向门口张望,高全在一旁提醒道:“陛下您刚喝了药还是休息一会吧,这才刚走,没那么快回来的。”
“高全啊,你说朕这么欺瞒他,他会生气吗?”萧南君心口沉甸甸的,里头苦涩翻涌,憋闷的紧。
“陛下有陛下的难处,若是真心待您的人,自然是能理解的。”
萧南君嘴角牵出一抹弧度,苦涩的笑着:“他要是知道朕那样对待他儿子,怕是这辈子都难原谅朕了。”
“陛下,您也是无法啊,若是小殿下留在宫里头,定然是凶多吉少,您冒死将小殿下生下来,又亲自抚育了四年,这已经是天大的不容易,旁人不知,奴婢是看在眼里的,知道陛下处境艰难,父子分离也并非您所愿啊。”
两人正说着话,都并未注意到一旁有个人影立在那里半晌,将他二人的对话悉数听在耳中。
待高全退下,萧南君躺在床上,垂着眼帘望着虚无的一处,并无半分睡意。
这时明济从窗外翻了进来,直直立在床边,眼中情绪不明。
“有门不走,非得要翻窗。”萧南君佯装生气的责备道。
明济却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然后蹲在他床边,一只手拢上萧南君的脸颊,沉默半晌才道:“我竟不知,你那句玩笑话是真的。”
萧南君瞳孔一震,问出的话都有些颤抖:“你听到了?”
“嗯,为何要瞒我,疏言,我们都错了,大错特错。”明济眼眶有些红,幽黑的眸子蒙了层湿意。
萧南君伸手在他眼角揩了揩,道:“当时那样的情况我如何说与你,后来你就消失了,我找不到你。”说着说着他自己的眼睛也跟着红了。
“......你当时一定很害怕吧,男人生子闻所未闻,何其艰难,你......肯定很疼吧。”
萧南君愣了愣,捏着他手,笑着摇摇头,语气平常:“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很害怕,怕自己熬不住,怕孩子生下来无依无靠,想着你倘若回来了,再也看不到我可怎么办,就这么在床上挣扎了两天才将那小东西生了下来。”
明济满眼心疼,回握住他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将人又紧紧搂在怀里,萧南君被他搂的有些喘不过气了,无奈在他后背轻轻戳了戳。
明济反应过来,连忙问道:“孩子呢,孩子现在在何处?”突然冒出来个大儿子,他是又惊又喜,还没太适应,这才想起来问孩子的下落。
萧南君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抿了抿苍白的唇,推开明济又重新躺回去,最后转过头,逃避明济的问话。
“你这是要急死我啊。”看着萧南君的反应明济有些焦急,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了上来,“孩子是不是......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不......不是,......孩子还在。”萧南君连忙回道,“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不知道如何对他说。”
“你不好说,我来说就是,总归是自己的孩子,难不成一辈子都不相认。”明济劝道。
萧南君又是沉默不语,抓着身上的被子盖过头顶,似乎还是在逃避这个话题。
明济轻轻拉下被子,问道:“你到底有何难处,疏言,你说,你说出来,我来帮你解决。”
“......我怕他不肯认我这个爹爹,是我对不住他,这么多年将他一个人丢在外面,从没有顾管过,明知他过的不好,可我还是......”萧南君眼睛发酸,为自己当初的绝情感到悔恨。
明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清瘦的人,“若要论谁对不起谁,那便都是我的错,疏言,现在还来得及,来得及弥补一二,我们一起将他接回来,好好爱他,他会原谅我们的,不是吗?”
萧南君坐起身,明济弯腰扶了他一把,萧南君盯着他一双墨色瞳仁,低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能在这关键时候让他身处险境,等我将湛家除去,我会将他接回宫里,若他愿意,我会把原本属于他的位子还给他。”
“好,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去将他接回来,将我们的孩子接到身边,护着他,宠着他,将这许多年的亏欠都弥补给他。”
萧南君重重点头,希望还不晚,他还有机会去弥补对这个孩子的亏欠,他们一家三口还有久别重逢的机会。
过了半晌,萧南君突然问道:“你回寺里何事,走时连个招呼也不打,害得我担心。”
“我看你睡的正香不忍心叫醒你,我跟高公公说过了,不是一声不吭的走的。”明济坐到他身旁,伸手揉了揉他发顶,知道他是害怕自己像二十年前那样,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年我走的急,很多事情没来得及交代,如今慧善寺有了新的主持,我当把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往后我便只属于陛下一人了,还望陛下莫要嫌弃了我。”他说的认真,眼中笑意带着几分狡黠。
“往后看你表现,若是朕不喜欢了,定将你打入冷宫。”
“那要陛下舍得才是,贫僧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明济抬手扯开一点僧袍的领子,露出脖颈点点红紫痕迹,“你看,这就是证据。”
萧南君脸上一红,如桃花染面,连忙按住他手,“好不要脸。”
明济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高全在殿外听得声音,不禁跟着牵起嘴角,萧南君苦了这么些年,如今终于能有一人,带给他些许甜意了。
大磬景丰二十年七月,重病半年的景丰帝突然上朝,群臣哗然,心感似有大事将要发生。
萧南君一身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气度卓绝不凡,周身矜贵高华,只是脸色苍白稍带着些病气。
众臣俯身叩拜,三呼吾皇万岁,开场白依旧是那些老套的言辞。
“朕病了这些时日,众爱卿辛苦了。”萧南君看着一众群臣,不紧不慢道。
“陛下福泽深厚,天佑我大磬。”湛茂坤一边行礼一边偷摸打量,心中万般不解,萧南君每日的脉案他都有看过,明明已是病入膏肓回天乏力,为何今日突然如无事人一般,竟然还能上朝。
“爱卿说的及是,朕若再病上几日,这大磬恐怕就要改姓湛了。”众臣惶恐跪地,湛茂坤更是吓得冷汗湿了一身。
萧南君微微勾唇,从龙椅上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轻声道:“朕这有封秘折,湛相想看吗?”萧南君摊开手,高全便将那折子递上。
萧南君看了一眼湛茂坤,随手将折子扔到他跟前。
湛茂坤强自镇定拿起折子翻开,手却是打着颤,映入眼帘的内容让他惊的跌坐在地上,半天不敢在往下瞧了。
“湛茂修虽为我大磬的将军,本应该护一方安定,保大磬社稷,可他却勾结蛮夷,弃国家安危与不顾,他在那个位份上究竟做过哪些事,贪了多少钱财,朕这里可是有明明白白的账目。”萧南君冷笑一声,眼睛扫了一遍朝堂上那些暗中与湛家交好的大臣。
“父皇,我舅舅绝不会做出那等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萧晔上前几步跪在地上,虽说这个舅舅他打小也没见过几面,但湛琳琅总在他面前提起湛茂修如何英勇杀敌,如何护国安宁,在他心中湛茂修就是一位大英雄,是大磬的大英雄,可今日怎么突然就从一名英雄变成了卖国贼了,他心中万分不解。
“误会?朕倒想这是个误会,可是秘折的后面有西境众将军副将联名状告的名额,第一个便是湛茂瑾。
湛茂坤浑身一震,摊在地上面目抽搐,原来他们早已中了萧南君的计。
萧晔一阵惘然,对于湛家做的事情,他一概不知,如今得知这一切便如当头棒喝,他这样尴尬的身份如何自处。
萧南君勾唇浅笑,眉眼冷冽,他复又坐回龙椅上,看着湛茂坤又是一击:“湛相如何这般扛不住事,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朕这还有第二件第三件事没有公布呢,你且缓缓。”
就在这时太监来报傅将军求见,他这几月被秘密派往各地搜集湛茂坤的罪行,湛茂坤把持朝政更是将科举当作自己敛财的工具,各地买官卖官之风盛行,傅光义按着傅月白给的名单顺藤摸瓜,过程虽是曲折了些,可好歹是拿到了实质性证据。
”陛下,臣这里有这几年千名考生联名状告湛相的名单,还有各地买卖官职名额与价码,每一笔银钱账目,经过谁的手,最后流到谁的腰包里都一一记录在这奏折里。”傅光义将折子递上,高全接了,递给萧南君。
萧南君翻开折子,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湛茂坤的罪行,他皱着眉,手腕一转,将那折子扔出摊开,折子的另一端正好轻飘飘落在湛茂坤跟前。
“湛相,看看你干的这些好事!”
湛茂坤胡须微颤,有些跪不住了,全身冷汗涔涔,平日与他一起结党营私的官员此刻跪了一地连连磕头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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