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白深吸一口气,春日的风还带着凉气,灌了满腔的冷意,傅月白抬手按在胸口弯下腰猛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他呼吸不畅,一张脸憋的通红。
楼玉珩见他不妥,忙上前一步给他拍背,“阿月?”
傅月白后退一步,直起身子,低眸淡笑:“你既不是楼玉珩,又如何知道我是谁?”说罢,低低一笑,转身离开未在看他。
“阿月,我无处可去,你能带我回家吗?”楼玉珩那双深邃的眼眸明亮清澈,正温和地望着他,在等一人回话。
傅月白应声停下脚步,月光映得他面皎如玉,眉眼温婉谦和,傅月白却并未回头看他,也未做回复,只是呆站在那里许久,复又迈开脚步上了马车。
楼玉珩垂眸退开几步,眸光掩在长睫投下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他神色,盈盈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极长,素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半晌,马车里的人回道:“不是要跟我回家吗,还不赶紧上车。”楼玉珩微微一怔,继而幽黑的双眸里点着浅浅笑意。
马车里楼玉珩坐到傅月白身旁的位置,微微侧头看他,未有言语,傅月白被他这么盯着看着实不自在,便往旁边挪了挪。
楼玉珩见此用胳膊肘蹭了蹭他,“嘶......”傅月白不禁痛呼出声。
“怎么了?”楼玉珩伸手卷起他衣袖,便看见小臂上有一刀口约三寸长,深不可见,此刻鲜血已经染了大半个袖子,只是他着的官服颜色较深再加上晚间光线暗沉楼玉珩都未曾注意到。
“不碍事,小伤。”傅月白抽回手,楼玉珩非但不放手,反而抓的更紧了些。
“怕是要留疤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没用了,将你对我的狠戾劲拿出来一半何至于受伤。”楼玉珩冷声道。
傅月白垂着眼帘,抽回手,“你问的问题我现下没法回答你,但我会想法子帮你找到他。”
“什么问题?”半晌,他方才醒转过来,“你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傅月白脸色逐渐苍白,看了他一眼:“知道的也没比你早多少,但我真不知道他在哪,自打我记事起我便就是他,我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是这样的局面。”
“那你打算怎么做?”
“现下只能先暗中调查,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怎么帮?”楼玉珩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悠哉的晃荡着。
傅月白伸手按在他两条腿上,“别晃了,晃的我头晕。”见他停了下来继续道:“你跟他什么关系,准确的说你跟傅府是什么关系?”
楼玉珩冷下脸来,没好气道:“与你何干,我的事不需要你过问。”
“当然有关,你还想不想找到他了?”
半晌见楼玉珩未接话,他几不可闻叹了口气道:“你跟我父亲......傅将军认识是吗,我拿你的玉佩给他看,他见到那块玉佩很是震惊,那反应分明之前是见过的,难不成你也是他儿子。”
楼玉珩脸色一沉反驳道:“不是,我跟他没关系,我只想找到傅月白。”
“他对你很重要是吗?”
“是。”
“如果当初你没有把我错认为是他,那时候你会不会杀我?”傅月白盯着楼玉珩侧脸,不禁问出口。
“会。”楼玉珩毫不掩饰的答道。
傅月白低低一笑,笑着笑着眼睛就酸了。
傅月白眼尾泛起淡淡的红,“你来这里找我,是想让我帮你找到他是吗?”
楼玉珩愣了半晌,轻轻地点了点头。
“啊,是这样啊,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定会帮你的,况且我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总不能一辈子活的不明不白的。”傅月白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记,他一手紧紧按在受伤的胳膊上,茫然回道。
春风应知我心事,吹彻桃花开满枝,叹己多情,怯于唇齿。
马车停在傅府门前,小厮掀开帘幔,“公子,到了。”
傅月白先下的车,楼玉珩跟在其后,傅月白转身叮嘱道:“从这一刻开始你便只是饶星明了。”
楼玉珩只是点点头,未有言语。
楼玉珩瞧着眼前的朱红门楼,鎏金镀银的“将军府”匾额高悬,四面翼角飞翘,檐牙高啄,黛瓦红墙,入了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亭台楼阁,池馆水榭,皆雕梁画栋。
他站在那思量半晌,心中喟叹,月有盈亏,潮有朝夕,何况与人......
春悄悄,夜迢迢,恰是月色正浓时。
傅月白与他并肩站立,楼玉珩侧头对他盈盈一笑,浮光流转,恰中少年心上。
傅月白便低着头不敢瞧他了。
两人一路来到西苑,灵屏迎在门口:“公子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叫婢子......”灵屏打眼瞧见他身后还跟了一人,忙住了口。“灵屏,拿些精创药过来。”
灵屏微微一震,“公子可是受伤了?”
许是流了不少血,傅月白脸色苍白的吓人,“小伤,不碍事。”。
灵屏见他半个袖子都是血,着实骇了一跳,“公子,你怎的流了这么多血,头晕不晕,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没那么严重,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上点药便无事了。”
灵屏围着他上下打量,检查他身上别的地方是否有不妥,“怎的不严重,您现在的身子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若是叫叶大夫瞧见了免不了又是一顿敲打。”
楼玉珩轻咳一声,傅月白这才想起还有个人在呢,忙吩咐灵屏:“这位是饶公子,你且收拾一间厢房出来,饶公子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灵屏朝楼玉珩福了一福,“饶公子。”
楼玉珩朝她点点头,伸手道:“药给我,我来替他上药。”
灵屏握着药瓶看了一眼傅月白有些犹豫。
傅月白朝她微点了一下头,她才将药瓶递出去。
灵屏瞧着他小臂上的伤眉头轻蹙,摊上这么个不听话的主也是怪心累的。
待傅月白处理了手臂上的伤,便领着楼玉珩往傅光义的书房去,“你且在这等着,我先进去。”
书房内燃着暖香,粉青釉兽首香炉里升腾起一缕缕袅袅香雾,傅光义正在教傅云浅写字,小姑娘不过五六岁,模样生的倒是水灵,黄杉配襦裙,双平髻上插着步摇,小姑娘又偏生爱动,总叫那步摇晃荡不停。
云浅见到他,搁下笔几乎是飞扑过去抱着傅月白的腿,她仰头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道:“父亲教我习哥哥的笔体,我写的可好了,哥哥你快来看。”
傅月白朝傅光义问了安,低头伸手按在她头上晃动的步摇上,夸赞道:“我们云儿是最厉害的。”
傅光义站起身立在案前一身素色暗纹长袍,相较于以往少了几分肃穆多了些温和,他望着说话的兄妹二人问道:“月儿可是有什么事?”
傅月白视线从小姑娘身上移开:“今儿孩儿回府路上遇歹徒伏击,幸得一公子相救,才幸免遇,那位公子是从外地来上都投奔亲戚的,不巧那家人举家迁移,我便将他带回府中暂住些日子。”
傅光义神色一紧,问道:“你可有受伤,那都是些什么人?”
傅月白摇摇头:“孩儿无事,那些都是死士,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你最近可有得罪过什么人?何故招惹杀身之祸。”
“孩儿仔细想来不曾与谁生过仇隙,父亲,我带那位公子来见您,现下人正在外头候着。”
傅月白将人进带进来,楼玉珩拱手道:“晚辈饶星明拜见大将军。”
待看清来人的样貌,傅光义心中大惊,神情恍惚了一阵,连楼玉珩朝他躬身问安都未在意,太像了,眼前的人与饶婉儿太像了。
傅光义眼前出现幻影,身前人影绰绰,两张面孔重叠交映,仿佛那人又回来了,这许多年的离别都不曾发生,他伸了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半道又止住。
傅光义眼眸逐渐清明,他有些站不住,失重一般跌坐回身后的梨花木太师椅上。
傅月白急急上前扶了他一把。
傅光义深吸一口气,神色稍缓,傅月白顺着他的视线落在楼玉珩身上,那人眼中目色平静,笑意虚挂在嘴角,对傅光义此时反常的表现并未感到诧异。
傅光义撑着桌沿用了些力气指尖都泛白才站起来,脸上已不复方才的惊愕慌乱,问道:“你方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楼玉珩牵了下唇角,压下眼帘回道:“晚辈饶星明,叨扰将军了。”
傅光义在听清他名字时又是一震,心中大恸,眼尾也跟着有些泛红,他心中似有烈火灼心,一句话哽在喉头,半晌才勉力压下,沉声道:“饶公子是哪里人,家中父母何在?可有兄弟姐妹?”
“晚辈自幼痛失父母,也不曾有兄弟姐妹,自小流落异乡,此番来上都是投奔亲戚的。”傅光义点点头,心中已然明了,见他不愿如实相告,装作陌生人一般,大底心里是记恨自己的,便也不再追问,此事牵扯良多,眼下并非相认的好时机。
傅光义精力有些不济,便让几人退下了。
书房里安静下来,傅光义长长吐了一口气,他像是想起什么来着,从书架最顶端取下一锦盒,将里面包裹的东西拿出来,一块鸳鸯衔灵芝的玉佩,与楼玉珩的那块一模一样,他拿在手中细看,眼睛酸胀的厉害。
傅月白越发笃定心中猜想,这原本就是他预料到的,然而不知为何心下却有几分欢喜,如若楼玉珩真如他猜想的那样,那他与那人便是亲兄弟。
傅月白拉着傅云浅走在前头,小姑娘时不时回头瞧楼玉珩,楼玉珩板着一张脸一副不好招惹的样子,她拽了拽傅月白的手道:“哥哥抱,那个哥哥好凶的,云儿怕。”
傅月白弯腰抱起她,摸了摸她后脑,安抚道:“云儿别怕,他不是坏人,就是样子凶了点,但那不是针对云儿的。”
小姑娘乖巧的点点头:“我要去哥哥那,哥哥陪云儿玩会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是云儿的家,云儿想去哪里都可以。”
其实傅云浅并非傅光义亲生,傅光义与赵素韫成婚多年一直无所出,眼看着岁数大了,这辈子恐难再有孩子,赵素韫便与他商量将母家小侄女抱养了,就全当是成全了她当母亲这份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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