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卿，事已至此，不是朕要你如何，而是你需要给诸位爱卿一个说法，”沈辰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甚至连看都不看岑卫一眼——弃子而已，有什么必要再在他身上费脑筋？
“众口难平啊。”沈辰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确实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岑卫动动肩膀，发出一串瘆人的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沈辰，你真可怜。”
这句话说得真切，比这晚任何一句无谓的辩白都要来得真切。
灯火通明的大殿里，岑卫跪伏在地，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落魄至极。
这时候岑卫脑海里忽然闪过他娘亲劝慰他的一句话：你现在求而不得的东西，在日后某一天都会如数奉还，除非你早已与它们和解，不再渴求。
是啊，什么都有了，他所有想要的都曾经有过。
身为庶子，不受待见，父亲被赐死后沦为罪眷，幸亏岑澜与沈玦早有交情，才得以免除牵连，进入太学伴读…他从礼部一个无名小官一跃做到丞相，岑澜有的他都有，岑澜穷其一生都得不到的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他有，死心塌地爱着他的女人他有，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钱他也有，这些都是他岑卫应该得到的，他不会感到任何惊喜。未及而立之年已经拥有了很多人毕生都求而不得的，他很知足，虽死无憾。
反观沈辰，坐上皇帝之位又如何？身边照样一个可信之人都没有。为了抓他还得劳神苦心地亲自布局，皇帝做成这样委实可怜的很。
“荒唐！陛下名讳也是你这贼人能喊的！”白言呵斥着便想去踹他一脚，结果没迈出一步就被沈辰叫住了，只好无奈作罢。
沈辰自然知道岑卫所说“可怜”是指哪个方面，可是这又如何呢？他并不会感到自己可怜，甚至还会在周旋算计中感受到无穷的兴奋，可以取悦自己，这就足够了。沈辰这辈子从未想过要指望谁，他想要的只能自己争取，而有些东西一旦得到了，便再也容不得失去。
“沈辰，我岑卫能走到现在已经赚了，你才是狗贼，窃国的狗贼！”岑卫心知活不成了，索性大胆起来：“你和我有区别吗？没有！哈哈哈，没有！你真可怜。”
我知道啊，你说的一点都不差，我靠着勾结外族残杀兄弟才爬到龙椅上，我的座下淌着无数枉死之人的血，那些人是谁我根本就记不过来。我本来可以凭借密旨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是你让我走上这条绝路，如若不是你，昆仑丹失控的日子根本不会提前，难道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吗？现在我坐在龙椅上，你是失败的阶下囚，这就够了。尽管骂吧岑卫，要死的人是你，何不在死前骂个痛快！
讽刺，欣赏并且享受——这种表情只有在沈辰杀人时才会出现。
他会用欣赏的眼光观摩每一个人，哪怕对方是个愚不可及的蠢材。
“出言不逊，对圣上不敬，此贼当诛！”说话者乃是岑卫曾经的党羽之一，为了在皇帝那边博取好感，变脸变得比初秋的天气还快。
白言暗叹一声果然最难测的还是当属人心啊，趋炎附势，如同见到肉就甩了主人的狗，可转而一想，这话出现在自己的脑袋里怎么就这个怪，明明事实就是如此，可真的好奇怪。白言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搓搓鼻子。
“白言，将此逆贼押送水牢。”
水牢乃是南齐十分可怕的存在，将犯人用绳子固定在高墙上，以水漫过胸膛，每天都会有看守将吃食送到嘴边，犯人不至于在牢里饿死，经过长期浸泡后皮肉腐烂脱落，浑身又疼又痒，而犯人却不会轻易死掉，他们会亲眼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直到最后身体溃烂，痛不欲生。
水刑在沈玦当政时期已经废止不用了，沈玦秉性纯良，哪怕惩办十恶不赦的罪人也不会有这种恶趣味，沈辰夺权后不仅启用了水刑，更是变本加厉地在水中添加了微量的绿矾油，犯人如此水牢，四五天便会折磨致死。自沈辰登基以来，水牢里已经送走十来位了，其中就包括不少岑澜余党。
岑卫被押送牢房的时候同荀江走了个对面，荀江只是暂关，而他恐怕再也出不去了。
“晚余怎么死的！”荀江执着地捶着栅栏门，弄出很大动静：“岑卫！说话！”
“你去问沈辰啊，荀大人！”岑卫高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你以为我凭什么那么巧地找上荀晚余？没有沈辰荀晚余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见我！”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明白！”荀江追着他，疯了似的呼喊，而岑卫很快在看守的押送下消失在荀江视线里，再无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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