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颜长阙并不小家子气,被他们嗤笑了大半晌,脸上还是神情如常。这会儿爬上马背还要继续再来,李祎走进校场,将他拦住,一边回头问颜长青:“今儿到此为止吧,天色晚了,何况九殿下来了,怎敢让殿下饿着肚子久等。”

说着,九殿下也进了校场,几人这才赶紧下马拜见。九殿下见颜长阙那狼狈的样子,小脸儿累得通红,浑身上下都是滚的泥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还成,果然身子比之前硬朗许多,军营不比你的书房,这回知道苦头了吧。”

颜长阙对九殿下突然来访有些介怀,便质问:“殿下为何也跟来了?”

九殿下道:“只许你来军营,我就不能来啦。”

颜长阙板脸说:“殿下来不打紧,只是不要总打着我的幌子,好像我处处都得殿下护着,我又不是乳臭未干的孩童,没的惹人笑话。”九殿下听了,不由斥责道:“你这话好没良心,本王护着你,倒城了本王的不是,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众人听着他们这样对谈,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一起去中军帐内用饭。那边已准备妥当,九殿下知道颜长阙爱干净,这样灰头土脸的用饭必定不自在,便让李祎尽早给他安置住处,也好先回去洗漱更衣。

李祎回道:“殿下放心,早就安置好了,七公子就住长青小将军的偏殿,长青小将军自己去营房歇息。”

九殿下点头会意,颜长阙自己住偏殿最合适,他来军营历练几日,总不能真让他跟那些夜里光着膀子粗鲁的兵士住营帐去。想不到颜长青这样莽直的性子,却能粗中有细,实在难得。自打进了军营,九殿下就发现军中布防周密,士气高涨,颜长青小小年纪,居然能有这样的才干,素日竟是自己疏忽了,倘或日后将他拉拢收为已用,必能成就一番事业。心下感慨不已。

那偏殿在主殿西首,其实不过两间略宽敞点的屋子,中间一道垂地的帷幕相隔,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毡。邓甤和明溪提前回来偏殿归置,邓甤点上油灯,点了许多盏,照得屋内红光通明。

邓甤一边归置,一边摇头咂舌:“这样的地方怎么能住人呢!”

明溪便安抚说:“四公子自己都去住营房了,你还挑肥拣瘦。”

邓甤悻悻道:“公子将来是要走仕途的,做官也是封侯拜相,何必受这个苦呢。”

口气真大,在他看来仿佛封侯拜相伸手便来似的,也难怪,相府对颜长阙期望甚高,打从一开始都是这样的打算。邓甤是瞧不上武将的,即便做到四公子这样的地位,也还是不算光耀门楣。明溪禁不住心下骇然,本朝重文轻武,连相府的一个小厮都如此,可见成见根深蒂固。

颜长阙回来时,并无心里准备,一走进屋子,迎头看见明溪,那一番欣喜无处可表。邓甤很识趣,连忙躲出去了,颜长阙情不自禁握住明溪的手,上上下下盯着她瞧,欢悦的像个孩子。

过了会儿,明溪到底有些窘迫,拿开他的手,说道:“才几日没见,怎么倒不认识了。”他笑着道:“自从去了东郊督办粮道,足有月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明溪道:“七公子又在说胡话了。”不觉已是脸颊微红,躲开他的目光,知道他要更换衣衫,便走去将邓甤备好的衣物递给他。此时在灯下瞧得分明,只见他一脸的汗痕,衣衫也脏得不成样子,可见骑马没少摔跟头。但是他神采飞扬,精神极好,一点不显得疲惫,一边更换衣衫,他一边问:“是爹爹特意让你来找我的?”

明溪应道:“是四娘。”

他略微意外:“四娘?四娘平日并不关切我的事,这回是为何。”明溪说:“兴许四娘担心你受不得军营的苦,又怕四公子对你手下不留情,派我过来看顾的。”他虽然不大相信,也恍然点点头,因笑着道:“起初是被四哥吓着了,五花大绑将我押了来,来了才知道,原来要教我骑马。操练了大半日,累是累了点,我可没那么娇气,我倒觉着神清气爽。”

明溪道:“你是刚来还觉着新鲜,只怕明儿就该浑身喊疼了。”

他笑说:“这点苦头算什么,不怕,眼下你来了,有你陪着,就更不怕了。”

听着像油腔滑调,其实坦率直言,明溪也知道,转而问:“明儿还骑马么?”

“明儿不骑马了,明儿操练拳脚。”

更换完衣衫,他要去主殿陪驾九殿下,握住明溪的手说:“你在这里等我,应付完那位康王殿下,我即刻回来。”

明溪应道:“快去吧,正事要紧。”

颜长阙去主殿,邓甤也跟着一起过去侍候,偏殿一时就剩下明溪一个人。曾经无数回畅想自己能来军营,父亲留下的行军要记,她翻阅数遍。如今看着四公子在军中下榻的住处,一应简陋的日常用品,未免感怀身世,思念起故去的父亲。

当年父亲在军中想必过得也是这样的日子。黄河渡口驻军都统,天险要地,身兼重责,父亲是杂学大家,兵谋五行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却因为自己深入北地绘制的一副行军图,被污蔑通敌叛国。听雪娘说,那行军图中有一条从北地直捣汴京皇城的路线,一旦泄露,必将动摇江山。可恨还未来及上交朝堂,却被枢密院抢先得了风声,倒戈陷害父亲。枢密院必定有敌国奸细,所以颠倒黑白,罗织罪名,最终杀人灭口。

此番来了军营,一则追查父亲当年的旧部,为日后复仇准备;二则她的家学大都从父亲的遗物里学来的,未经实战,纸上谈兵,正好借此熟悉军中诸般事务。

心中想定了,当下走出殿来,四下探察营中布防。谁知四公子的马军司,军纪肃谨,她虽穿着小厮深色衣裳,如同夜行衣,也几乎频频被发觉,姑且只能作罢。接着便转到步军司的营帐。这时兵士已陆续回营帐歇息,只留当值巡逻的兵丁,围着帐外小火堆胡吹海侃。明溪在一层一层营帐间穿梭,如履平地。

将步军司勘察大半,越走越远,到了营帐外的栅栏,便稍作顿住稍息。眺望夜空,但见平原旷野,月高风清,极远的天幕里隐约现着一带山脉,山头上皑皑残雪。忽听有人吹笛子,在这旷野之上,那笛声尤其显得婉转悠扬,深沉壮阔。乃是一曲《破阵子》,此曲调暗含建功立业,壮志未酬之意,明溪只觉此人不凡,禁不住循声而去。

向南一处林木,十分荒凉,只见栅栏前立着一位窄袍公子,手持长笛,身形矫健。借着树梢的月光仔细辨认,终于辨认出来,原来是柳长亭。

上回侍郎府与他撞见,明溪并未表明自己身份,眼下再遇到他,也怕惹麻烦,正待转身躲开。笛声戛然而止,柳长亭虽侧着身,却早察觉到了她,便听他口中喝道:“哪里来的贼人——”

话音未落,一个箭步过来,挥动长笛直击明溪面门。明溪心下大惊,猝不及防,只得奋力招架,顺势上身后仰,躲过长笛。好在她沉着冷静,同时想到对策,仓促间脚下步法如飞,反客为主,已转至他身后,直攻他的后心。柳长亭神色突变,危中变招,仓惶向前扑地,躲过她的反击。待身子平飞即将落地时,一掌打在地上,借力翻了个跟头,才落地站稳。

他口中却赞赏不已,只道:“好凌厉的小擒拿手!姑娘接招——”将长笛舞得虎虎生风,再次攻将上来。明溪由掌变拳格挡,借力卸力,东闪西躲,她的功夫原为防身,最要紧的是出其不意,本不擅正面交锋。柳长亭已摸清她的路数,左手长笛,右手长拳,非逼得她缠斗不休。再拆十数招,明溪始终未寻到机会反制,最终败下阵来,退到一旁。

柳长亭甚为得意,负手哈哈笑道:“明溪姑娘的三十六路小擒拿都使全了吧。”

明溪听了,这才明白他早已识破自己的身份,与她这般激斗,为的是探清她功夫的底细。只觉实在可恶,因忿忿的道:“堂堂七尺男儿,欺负我一弱女子,算什么英雄。“柳长亭不紧不慢,与她插科打诨道:“姑娘此话差矣,你身负奇才,胆识过人,哪里是弱女子,而我不过一落魄浪子,也没想当英雄。”

明溪冷笑:“柳公子倒有自知之明,恕不奉陪!”转身要走,柳长亭上前拦住,唤她说:“妹子——”明溪气愤道:“谁是你的妹子!”他厚着脸皮笑说:“你是长阙的远亲,论起来也算我的妹子,咱们都是自己人,何必见外呢。”

明溪红着脸道:“柳公子请自重!”

他见她真要恼了,这才收敛起来,赔罪说:“妹子别怕,我跟你闹着顽呢。”

明溪道:“你究竟要怎样?”柳长亭伸出两根手指,示意这是第二回抓到她行踪诡秘,便说:“我对妹子坦诚相待,妹子是否还欠我一个解释?”明溪踌躇了下,才道:“柳公子,你我本就井水不犯河水,我此番行事必有我的道理,总归我绝没害人,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柳长亭正色起来,因说:“我知道妹子并无害人之心,你和长阙亲厚,我都看在眼里。你有什么苦衷尽可以说出来,我只是想帮衬你。”明溪抬手道:“不必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料理。”她的身世连颜长阙都没讲,怎能告诉他,当下不想与他纠缠,只说:“承蒙厚爱,柳公子替我守口如瓶,明溪感激不尽,还请让开——”说罢,趁他不备,已扯住他的长笛,另一只手锁住他肩头,脚下一绊将他摔了个踉跄。

这下柳长亭中招,重重摔在雪地里,来不及翻身起来,明溪已然疾步走开了。柳长亭懊悔不迭,知道自己玩砸了,等爬起来去追,却见明溪的身影腾转挪移,似乎暗含五行八卦的步法。过不片刻,便追丢了,她的身影淹没在层层叠叠的营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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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身不负
连载中仁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