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探

一个高嬷嬷拿捏两个宫人冒险来害她,她信。可她凭一己之力,调动宫内禁卫,她还信了,岂不是太傻?

不过,众人都希望她是个傻的,她又何必自作聪明,拂了宫内贵人们的一番好意?

贵人?贵人!

在奴才眼中,她即是贵人。可在宫廷人眼中,她才是奴才。

“嬷嬷快起来吧!实情既已言明,语笙就更无怪罪您的道理了!”上前硬将崔嬷嬷扶起,或者是话已说完,她亦到了可起来的时候。

崔嬷嬷满面赫然起身,却是说什么都不愿落座,两手端揣,恭顺的立于她身前。

程语笙上前握住她的手,再三缓和:“嬷嬷此番也是为我出头,何来争气互斗一说,那高嬷……”

话已出口才觉出不妥,她改口:“那高涟恶有恶报,人既已没了,此事还计较什么,快快翻过去吧!”

崔嬷嬷凝眸细细端详她,她亦不躲不闪的回看于她。

此事,最重要的并不是她知不知内情,而是她即便猜到内情,会不会执着较真。

昨日在湖中,她的确有几瞬,觉得情况危极,但现在,人无事,空抱着些执念又有何意?

崔嬷嬷重重回攥了下她的手,曲膝行礼:“往后,老奴定一心一意,好好教授娘子。日后在宫中,娘子若有所求,奴也亦无不应。”

含笑点头,程语笙道身子还未恢复,又体谅她昨夜折腾应也是没休息,两相一合计,愉快的决定今日休整,明日再进行学习。

客气的将人送走,她回到屋内倚靠于窗前矮榻,望着日头渐起的院落,面上再没了方才的笑模样。

她不高兴。

不是因宫内人的潦草打发而不高兴。

她不高兴是因为,她曾觉无比麻烦鄙夷的宫廷权斗,因为即将要嫁给谢燃,她必须得卷入其中。

从前,她一门心思想解决婚姻之事。总想着,将此事先解决,缓和了家中困局,自己再做下一步打算。

可如今,重重设计主动撞到了眼前,她仅是被动挨打,求自保,今日可获救无恙,明日呢?后日呢?如若牵连了家族,又当如何?

萧朝前进的车轮滚滚,程家,不过是车轮下灰尘粉末般的存在。

一时间有些迷惘。

程语笙想起自己刚穿越来时的乐观。她自己原来的记忆丢了大半,想不起来,她也没过多去想。承接了身体原主的记忆,记忆挡不住的要涌入脑内,既挡不住,她就安心接受。

在程府这两年,她从一个局外人,慢慢融入,开始变得依赖母亲,体谅父亲,平日里与兄长斗嘴,与弟妹玩闹,日子过得太过于舒坦了。

舒坦到,她从未关注过,她穿越而至的时代,实则是个贵贱分明,命如草芥的时代。

昨日,她未死,高嬷嬷死了,真正犯了错该死之人,因为身份显赫,皇帝动不得,只能压下让崔嬷嬷出来担罪。

如果,今天她大怒一场,非要崔嬷嬷以命告罪呢?

皇帝可会保这个曾经侍奉自己长大的忠仆?

程家呢?会不会是下一个崔嬷嬷?

以前她逃避,不想去想的事情,今日既然开了头,索性都一股脑想明白了。

程语笙将自己独关屋内,望着半阙窗外的夏景出神,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到了午饭时间,母亲亲领着奴仆,端菜而至,自少不了还有一碗浓得发黑的汤药。

好似自两年前语笙大病初愈后,就再不畏惧汤药之苦了。

安氏望着女儿乖乖喝药,一碗她闻之都觉腥气的药,她饮下时,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也不像儿时那般,追着自己要蜜饯了。

“吟岁……”良久未唤过女儿的小名了,安氏眼眶发酸,为女儿的懂事心疼。

当初她和老爷起这个小名,就是希望她能健健康康,吟歌过岁。时间真是快啊!一转眼,尚在襁褓中的小人儿,就要嫁人了。

“昨日之事,你若觉得委屈……”

放下药碗握住母亲的手,程语笙面露坦然:“母亲,我不委屈。”

她既然占了吟岁的身子,就该当以吟岁之名,行必尽之责。她刚才已经想明白了,宫廷是泥潭?世界何处又皆不是泥潭?

你活在这里,享受这身份带给你的荣誉便利,就当摆正心态,倾尽义务。程家身在官场,即已站圣人队,那她就全力支持谢燃,助圣人队早日收拢皇权,天下一心。

建功立业,未必只得是男儿,她若做得好,日后也未必不能替程家求个免死金牌,得长久保障。

她似乎一直是个安于现状之人,虽不记得前世到底是做什么的,但她隐隐感觉,应是个环境简单,需耐性钻研的工作。这样的工作造就了她这样的性格,也意味着,想要让她充满干劲动起来很简单,有个明确的目标即可。

只要有了目标,那些麻烦就变成了挑战,只要坚定恒心,意外带来的恐惧即可释然。

而经过早上的静心冥想,此刻,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再有起初的烦闷迷惘,确实已彻底变了心态。

“你父亲昨个半夜就被唤进宫去,回来只是叹气不说话,我就明白,此事无法深究下去了……”安氏嗟叹,此事若是落在她和老爷身上,他们都不会如此难受。受些委屈罢了,他们活到这个岁数,这已经是最不要紧的事儿。

但落水受惊的是女儿,他们一直放在心尖上疼的女儿,这股委屈登时就有些难以下咽,如鲠在喉了。

“母亲……”看破母亲心中所想,程语笙直抒胸臆:“你和父亲不必再忧心。逞一时之气,捅出了幕后之人,无法惩戒亦无所用。隐忍是为了后日更好的勃发,那这隐忍就值得。”

目光闪闪的望着女儿,安氏内心涌出感动,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动。

“我的吟岁长大了……”伸手抚上她略显苍白的小脸,她笑中含泪:“不需要母亲保护了……”

程语笙俯身,趴在母亲腿上:“女儿需要,在母亲这里,女儿永远长不大……”

安氏捏帕拭泪。

这天夜里,程语笙忽然发起了高热。这病来得汹涌突然,惊着了程府上下,连宫里也惊动了,连夜派了太医过来。

珍贵药材流水一般的送进了程府,其中皇后赏下的占了半数,另半数皆出自鹤鸣宫,是太后的手笔。

好久没这般病过,程语笙烧得浑身酸痛,人的精神倒还算不错,按时按点起来吃饭喝药。

暗自觉着自己的身子练了这一年多,还是太弱了,落个水而已,竟就发起了烧。夜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看看投进窗子的树影,一会儿细数屋檐上竹铃的响声,折腾了半天,正忍不住要起来喝水,门就突地嘎吱一轻响,转眼,窗前矮榻边,已多出一黑影。

屏住呼吸不敢再动,她借被褥遮掩,慢慢往枕下摸索,那里有她自落湖归府后就藏匿好的一把短匕,十分锋利。

晴鸟为了照顾她,就睡在窗前的矮榻上,她借着帐帘遮挡悄悄将匕首拿出,反手握好,蓄势待发。

那黑影微微朝晴鸟身前探了探,接着错过她直朝床榻而来。

立在床前半晌没有动作,他僧人般入定,就在程语笙握匕到掌心都出汗的时候,终于有了反应,探身出手,直朝她的额头袭来。

额头?

程语笙按兵不动,如果此人要至她于死地,脖颈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看身量,来人是男子,脚步无声行动轻盈,功力暂不可测,如若不是有信心一击中其要害,她不如暗观不动。

来人似有什么顾虑,手悬在她额上半晌才落下,轻轻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他后撤一步收手,又如方才一般站定。

心中大概猜出了来人是谁,程语笙保持呼吸节奏装睡,现在她一睁眼,肯定只能造成一种局面,两人大眼瞪小眼,尴尬得无所遁形。

他来干什么?那日不还冷声冷气的,恨不得把自己再丢到湖里。她主动跟他攀谈,他也冷着脸不理。大半夜的,夜闯程府,难不成跟她一样,白日睡多了失眠?

心忖着,再等五秒,他还不走,她就睁眼,装作醒来。总被人这样暗色里盯着,她浑身别扭。

可他没给她装醒的机会,又立了两息,就闪身离开了。

拿着匕首翻身坐了起来,她光着脚跑到窗前隔缝偷看。见他纵身跃了两下,鬼魅般,快速消失在夜色里,就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暗想自家府邸的防卫实在太过松泛,日后她必得说服父亲兄长,加强些警戒!

程语笙躺回原位,手复摸了摸额,嘀咕了句奇怪,翻身睡去。

日子流水般在过。

程语笙病愈后本应按例去宫里谢恩的,可太后推说身子不适不允拜见,皇后就不让她辛苦,派了崔嬷嬷传话,让她不必折腾,安心在家待嫁即可。

她乐得躲这个清闲,每日除了跟着崔嬷嬷学规矩,就是去妹妹院子闲逛,去四郎五娘那里陪他们打弹弓玩投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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