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方淮

“程娘子有礼……”

思量得认真,连人到了身后都未听见。

程语笙背脊僵硬,脸上摆好了表情,才慢慢转身行礼。“方统领有礼了……”

离得这样近,两人才将对方的容貌真正看清。方淮温笑染唇,不吝赞美:“程娘子当真好容貌……”

自穿越来经常被人夸美,却头一回听见他这样的称赞。

似旁观者欣赏风景事物般,没有丁点态度和私心。

有点好奇他见到自己一点未觉得惊讶,程语笙想通了什么,忽然泄了紧张。

“看来方统领已经有心上人了……”

抱拳躬身,方淮并未直答,行止却表现的明白。

与爽快人沟通最是轻松舒坦。

虽觉惋惜,但到底是松了口气,没了相亲的尴尬氛围加持,程语笙整个人也松快了不少。

扬手招呼他坐,她执壶倒茶:“我就说嘛,以方统领的家世样貌,至今未娶定有缘由……”

摇头轻笑,方淮连道了两句,不敢当。

遥望与亭子相对的回廊,朱红色的廊柱后,一抹青松袍角随风低摆,时见时不见。

“娘子性情直爽,应与方某合得来。”刻意扬声,他端起茶盏敬向对座,交错看来犹如敬向对岸的回廊。

没察觉出他此举背后的意图,程语笙端起茶盏回敬,心忖:买卖不成仁义在,此人既未语出嘲讽,也未趁机自抬身价,行举知礼有度,值得相交。

“小女冒昧,有一事不明,还请方统领赐教。”

方淮只比了个请的手势:“娘子若不嫌,直呼即可。”

萧朝礼明,陌生人需用敬称,统领来,娘子去,的确是麻烦。程语笙颔首:“你既心有所属,为何不抓紧求娶?”

此时代结亲变数众多,父母之命、朝堂权衡、皇家指婚,哪一个都如同天堑,随时可斩断姻缘。有爱不追,易成旧爱。

神情添了几许寥落,方淮苦笑:“非我不求,而是她不愿…”

话已至此,再问既是逾越了。

程语笙叹息一声,有感而发:“情爱当真是世上最繁琐之事。”

被她哀怨的语气逗笑,方淮头回见这样的女娘:“难道娘子不想求得心爱之人余生圆满吗?”

微微摇头,程语笙深知时代对于人认知的局限,不答反问:“那方统领呢?难道不得所爱,余生就无法圆满了吗?”

略一深思,即明白了她想表达之意。

方淮起身,郑重行了一礼。“方某狭隘了。”

世人皆将嫁人生子婚姻圆满当做女子必行的使命,好似不做这几桩事,女子的存在就毫无意义了一般。

但实则,世间奇女子众多,她们即可与男子一般行走于市,也可脱离后宅勇闯大千世界,圆满何其多,男女都一样,未必只系于情爱之上,几人之间。

毫不在意的摆手,程语笙莞尔,对方淮夸赞连连:“能想通其中关节,已超常人。”

“程娘子亦然。”

两人再次举茶,几句闲聊已生惺惺相惜之感。

“方统领日常练兵吗?”好不容易能跟正儿八经的武将深谈,程语笙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个个抛出,双眼盈润发亮。

方淮暗自惊奇,这程娘子竟会对军营中事如此好奇,当真与众不同,怪不得某人上赶着来显眼……

视线瞟向空荡的回廊,他无声笑了下,不再分心,认真与程语笙对谈开来。

脚步重得恨不得将地扎出窟窿,谢燃两手叉腰,步至蹴鞠场旁却不入,进口处来回左右的溜达。

其实他刚才隐匿的位置根本听不见亭中两人对话,除了方骚包的那句——合得来!

抿唇冷哼,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躁郁,脑中突地又跳出他们相互敬茶的画面,前面的功夫瞬时全白费,一个回身,将脚边散落的竹球踢飞了老远。

方淮哪里好?人又老又狡猾,那是千年公狐狸成了精,披着人皮装亲和,还值得她笑得花儿一样……

胸中邪火来得莫名其妙,他改叉腰为抱臂,踱步的频率越发快了些。

陈府大门处,谢燃的贴身小厮福安亦同他的主子一般无二,急得如同热窝蚂蚁,门前阶下,来来回回的转悠。

他今日跟了主子一天,从机扩阁到程家,再从宫里到陈府,长年磨砺出的人精儿,哪还有看不明白的。

主子这是相中了程家大娘子。

若不是事出紧急,半路有人截胡,也不至于急匆匆的让秦公公到陈府郊宅宣旨来。

陈府的这处宅院,离上京城骑马约两刻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端看他这个办事的人聪不聪明,尽不尽心,能不能成全主子的好事。

骑马赶去请人,来回路上都是消耗,福安发了暗卫哨,又放了信鸽传信,时间节省了不止一星半点。

上京城内。

不知是何处走漏了消息,秦伦前脚出宫,后脚太后身边的大管事王寿也跟着出了宫。

两边,一边乘轿一边骑马,待秦伦发现身后猫腻时,已被王寿的人马赶超,先一步朝谢府而去。

按萧朝律,颁旨需得本人亲接,所以细论差事,秦伦需得按品阶,先去谢府再去程府。而王寿就轻松多了,长宁公主久居宫内,只要谢府的旨意颁下,另一头回宫后,怎生都有说法。

坐在轿中急得直拍腿,秦伦冷汗淋淋,指婚事小,耽误了圣上与谢小将军的谋划可是事大,弄不好会掉脑袋的!

“快些!再快些!跑起来!”压根没想着带马,临时换乘更是耽误功夫。秦伦紧抓着轿身,顾不得体统了,一行人脚下冒火星子,埋头直追。

紧赶慢赶仍是比王寿晚至,他扶着头,顾不上晕眩,打开帘子就欲往谢府里冲。

脚刚落地,胸口就一阵酸爽,抑制不住的扶着轿身吐,他苍白着脸,万万没想到,本是个躺着就能领赏的美差,怎生让他办到了这等境地。

王寿那个腌臜,竟与他来这阴招,不得好死啊!不得好死!

“秦公公莫急,喝口水缓缓神儿吧!”府里,有人迎了出来。

秦伦老眼含热泪,摇晃强撑着:“不不不!快扶我进府!”圣旨大于懿旨,只要王寿的旨还未宣,他赶到都来得及!他就不信,王寿敢藐视圣威。

接引之人名唤福全,是谢燃身边二福之一,年龄与福安相仿,气势却稳妥了许多。

抬手帮秦公公拍胸顺气,他俯身在他耳边低语片刻,又指了指一旁石狮子后预备好的马匹。

“哎呦哎呦!老天怜我啊……”

立马转悲为喜,秦伦乐呵呵的接过水大喝了两口,事好神爽,一抖拂尘上马:“老奴这就去了!”带着人浩荡朝城外赶去。

风雨亭。

其实还未聊尽兴,但时辰不早了,还得抓紧相看另外两人,程语笙笑别方淮,临走时突发奇想问:“若她一直不愿意呢?”

这个她是谁,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心知肚明。

方淮起身晚,落后于程语笙两步。浅挑了下眉峰,他似是玩笑般回:“那就只能强娶了……”

程语笙笑:“果然,温和儒雅都是假象。”

玉面将军?呵呵,应该叫玉面诡将吧!

方淮也不示弱,调侃回去:“程娘子的身子也不似传言般孱弱……”

恰好风来,程语笙以袖掩唇咳了两声未回话,只在转身离去时,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人活在世,谁还没个面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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