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胜败本乃兵家事

如火的流云在山崖边燃烧,将山草都镀上金黄。不孤山上的弟子背着草药,拉牛赶羊,成群结队地走在山野小路间。

半山腰的笑声未传到山巅,被晚钟的震响彻底掩盖。

山顶的金殿灯火已点燃,玄明子吹胡子瞪眼地坐在右边的堂椅上,拿眼刀使劲剜跪在蒲团上的人,还不够解气,想冲过去踹不成器的徒弟两脚。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玄明子拂开宽袖,粗糙的巴掌落在梨木方桌,桌上的花瓶茶盏全都被震到半空,乒呤乓啷地落回原地。

季念昭始终规矩地跪在大殿中央,一次都没有抬头。比起嘴硬心软的玄明子长老,现在最棘手的另有其人。

坐在主位的老头和蔼地冲季念昭笑了笑,悠哉游哉地托起茶盏:“这么多年未见,玄明啊,你还是这么急性子。”

玄明子摸着胡子讪讪地坐了回去,色厉内荏地朝季念昭使眼色:“季洱,还不快自请刑罚。你这次犯的事情,算是把局面搅得一团乱。三个月禁闭祠堂,不得外出。”

“三个月?”季念昭突然抬头,迅速拱袖,“弟子认罪,但三个月太久。”

“久?!”玄明子一身老骨头被气得快散架,沙哑的嗓门破音大骂,“你有什么正事要做吗?整了这么大一出烂摊子,我们怕是三个月都摆不平,就关你这么点时间简直便宜你了。怎么......你难道还想下山吗?”

“弟子要辅佐南朝太子。”季念昭不矜不伐地看向坐主位的老头,“师父,我不孤山当信守承诺。”

“辅佐个屁。信守个屁的承诺。”玄明子气得跺脚,操起手边的茶盏朝季念昭砸过来,季念昭稍微偏一下头,躲过去了,茶盏摔在地上,劈里啪啦地碎成一滩。

老头痛惜地看着那滩瓷器碎片,叹了口气:“这个月第四十一个了。玄明,走你的私库。”

季念昭还想说话,玄明子指着他的鼻子继续骂:“季洱,这么多年来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那一肚子里装着什么想法,我不清楚?!!!你惹出了多大的祸事,你知不知道?!先掌门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我看顾不好你,便是对旧友食言。”

“季洱,我将你视如己出。”玄明子抹着额头上气出的冷汗,干瘪的嘴惨白地抿住,“傀偶班进驻了金陵,扯的理由是监督仙门。你堂然插入南朝和北魏的斗争,惊动了七十二仙门,我们不孤山这回无脸面去求主掌大局,让傀偶班领了先。南皇的那颗脑袋,现在可就攥在他们手中。”

季念昭手臂微微颤抖,沉默了半天才接上话:“傀偶班他们......”

“是。傀偶班不知道和北魏暗中结了什么勾当!但季洱,是你率先做出了出格的事,我们已经失去了立场。”玄明子雪白的长眉拧到一处,“民间怎么传的?南朝太子——白骨长川地、斩十万阎罗,南朝的威信的确是涨了,但极大地损害了我们仙门的利益。两国交战,粮饷本来就吃紧,现在又有他们所谓的神明太子可以倚靠,南朝的民间现在拒绝向仙门上供。”

“民间可不会说什么不孤山的仙君,功劳全让那个太子一人抢去了。你点了导火索,后面一连环的火星子早烧到了仙门。你可知,这场仗的胜利折损了多少修士的利益?触怒了多少仙门?”玄明子骂得唾沫横飞。

“弟子知错。”季念昭的脊背弯得更低,他目里也有些迷茫,还是问,“可是生死阵......南朝所有的准备......全都压在了这道法阵上。”

玄明子恨不得将道理都掰碎了喂进季念昭嘴里,“我呸。你管,你尽管去,你越明目张胆,场面就会越乱!傀偶班、稀云渡、青城、观音法界那群秃驴儿......多得是仙门出了乱子!你带得好头,现在有一批弟子起了反心,想要脱离仙门去往凡尘。”

“北魏花重金招揽,封侯赏地,成为王朝座上宾。乱套了,这下全乱套了!”

季念昭猛地和玄明子对上眼,他眼底也是汹涌的浪涛,张口带了颤音:“仙门势力掺入了战局......我......”

坐主位的老头子摆手:“行了,不怪你。那群人精着呢,就等着一个机会,你不去,他们也会坐不住。都是时间问题。”

玄明子气得脸红脖子粗,愕然回首,“祖师爷!”

老头子负手站起身,季念昭匆匆唤,“师父,就算如此,我也想下山一趟。南朝太子仁明,会是个好君主,我愿意辅佐。”

玄明子冷哼:“他们转圜的余地可不多了。”

老头子抚掌,捻起桌上三柱香,再操起一些铜板龟甲:“行了。季洱,你先进祠堂反省,我稍后再处置。我刚出关,四方蠢蠢欲动的势力不少。玄明,你先随我来。”

“师父。”季念昭不死心,明阳明月两个童子已经走过来,一人抓紧一只胳膊,使劲往外拖。季念昭还在大嚷,“师父!师父——师父!”

那老头子见他叫得响亮,回身掐了个静音诀,还顺道把季念昭周身的灵气暂时给封住了。这下季念昭想用术法挣脱也绝无可能。

季念昭还在蹬腿,三个人一通手忙脚乱,童子总算把他拖到祠堂前。

木门歪斜地推开一道小口,一小块的日光从破口落到陈旧的地板。季念昭瘫在阴影中,还在试图撺反两个小师弟。

“唔唔唔。”

明阳解开了季念昭身上的静音诀。

“师弟——”季念昭甜腻腻地唤,企图打出亲情牌。

童子们一人推一边大门,并列站在门口,俯视着地上的大师兄。明月思索了片刻:“大师兄,你还是好好待在这里面吧,免得师父更加生气。”他说完,门扉“啪”地一声阖上,季念昭在昏暗无光的室内,贴伏着地板,像王八一样游走。

他鬼鬼祟祟地蹭了半天,终于蹭到了窗边,季念昭面上呆滞的神情瞬间改变,轻轻笑,“还拿关禁闭这套跟我斗,关了几千次了,这些地板下都有十几条直通山门的地道。”虽然他逃跑一次,不孤山就派弟子填平一条。

但师父还是低估了他的实力,季念昭尝试运转灵气,丝毫没有被束缚。他小心地伸出指头,顶起一小块窗牖,余光偷看窗外。门前竟然没有一个人值守。

“千山。”季念昭想起所有长老和祖师爷都在后山开会,而祠堂在前山,此刻简直集齐“天时地利人和”。他小声地弹了弹佩剑的剑身,“变大。我们直接闯下山。”

千山剑迅速滑过青山红日,日光布在静谧的不孤山道,金黄的沙丘也在烈日下映射出刺目的亮光。

沈期感受着身边人一颤一颤的身躯,戚宁安一边大笑,腹腔一边抖动。

“你到底怎么了?”沈期扳过戚宁安胳膊,强迫他看向自己的脸。戚宁安慌乱中早把眼泪憋回去,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没什么。”

沈期目光如炬,扫过他每一寸五官,戚宁安理了下汗湿的额发,轻轻咬唇:“我饿了。”

沈期浑身一滞,戚宁安还没有入道,不会辟谷,前些时日喂养活尸,拿些腐肉死尸也能吃得津津有味,现在......沈期觉得自己掏出那些都有些发臭的死兔子,并且言之凿凿告诉戚宁安“你之前就吃的这个”,可能会被招呼一巴掌。

“我去捉一些石鸡回来。”沈期捂着自己腹腔,觉得莫名发疼,一把扯开内襟,看见胸腔处裹着一截还在往外渗血的破布。

戚宁安摇扇:“我好不容易才包扎好,你别乱碰。”

沈期想到黑衣人来过,又重新打量一圈戚宁安,见他神采奕奕,并没有什么显眼的创口,没再过问。“我就在附近,很快回来。你一定不要离开洞穴。”沈期叮嘱说。

“嗯。我就在这里等你。你放心,我不走。”戚宁安神情没有变化,很自然地应了下来。

沈期走后,洞穴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从内兜里掏出那卷信轴,哆嗦着展开信纸,摸遍浑身上下口袋,没有笔也没有墨。戚宁安果断咬破手指头,用指腹蘸着鲜血写字。

按照原本的计划,如果没有遇上饿鬼城,他要率领天水部前往渡仙湖和太子汇合。长川的另一个方位,那里有座城池尚且有人生活,仙门将生死阵的阵引之一布在了这座城池。本来计划进展顺利,天水部会从渡仙湖换道,军队将在那里扎寨。

但是......

现在那处城池依旧需要人镇守,不管是里面的平民百姓,还是仙门布下的阵引。

他知道南朝现在是最艰难的时刻,还不清楚朝廷有没有派遣新的军队接手天水部的任务,但哪怕只是看一眼,他也必须往那里走。他是将军,学不会做逃兵。

戚宁安爬起身,捏着白驹扇:“辛苦你和我走一趟了。”趁着沈期还没回来之前。

但戚宁安并不打算让那边的沈期看到这封信,更确切而言,他专程避开了沈期。几排字歪歪扭扭地写在信面,依旧是工整的簪花小体。

【我是南朝天水部的将领戚宁安,现在在长川荒漠深处。天水部已经尽数覆没,多半已经回不去了,但还有一城的百姓被困在几十里内,我决定继续深入。

这封信我绑在腰带间,阁下若在长川遇见了我,要是好心,请帮我把信捎回金陵,也算了却家人的挂念。

至于骸骨,就不必麻烦了,留在长川吧。】

这是一封遗书,如果他殒命半途,希望有人能成全自己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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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师尊囚禁铁笼后
连载中阮夜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