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尘钰和季念昭的呼吸缠绵交错,鼻尖喷吐的都是彼此的气息。
季念昭忽然开口:“一、二、三、四、五......”
谢尘钰将下巴搁在季念昭的颈窝上,慵懒得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大猫,乖乖地让季念昭帮他顺毛:“你在数什么?”
“在数你的心跳声。”季念昭嫌弃谢尘钰凑得近,火炉子烧得旺,他靠近了后两个人的脸都熏得发红。
季念昭推开谢尘钰的脸,按在他的胸膛上。
“殿下,在想什么坏事情呢?你的心跳可没有表面那么淡定,跳得太快了。”
“唔唔。”他被谢尘钰一把捂住嘴。
“不许再往下说。”谢尘钰从耳根一路烧红到脖子。
“现在跳得更快了。”
“闭嘴。”
谢尘钰坐在他大腿上,季念昭要起身,刚离开座位,又被谢尘钰一用力屁股沾回原位。谢尘钰跪在他大腿上,手轻轻地按在季念昭的胸腔,低下头,蓦地捂住眼睛不敢看季念昭,吐字清晰地点数:“一、二 ......”
被他这样一数,季念昭掌心感受着谢尘钰胸腔的咕咚,耳朵里是自己心跳的步调,逐渐重合在一起。
他收回手,一哆嗦,举手认输:“殿下,我有一事想向你禀告。”
“你说。”谢尘钰还贴着他的颈窝。
季念昭道:“阮家之前被流放岭南,归置在南海外的小岛上,你可知道前日有一批人马暗中接走了阮冰轮和阮英父子三人。”
“不孤山连南海都有眼线?”谢尘钰从季念昭的肩膀上抬起下巴,严肃地审视他。
季念昭摊手,从文书堆里掏出一封密函,贴到谢尘钰眼前:“我不瞒你,你自己看。”
谢尘钰摊开信封:“谢余写给你的?”
“嗯,他之前接走了阮家的女眷,现在把阮家剩下的其他人也接回了自己的封地。”
谢尘钰没有当即表示,只是把信搁在桌上,揉着眉心。
季念昭把他推下去,腾地站起来。
谢尘钰凝望着他的眼睛,季念昭后退一步,谢尘钰前进一步,眼神纠葛在半空,直到季念昭的后背贴住墙壁。
他没有退路了。
谢尘钰看他一眼,盯得有点久,没说什么。
“舟安把这封信寄给你,是想让你劝我?”谢尘钰又捏起茶杯,才想起里面没有水,“阮冰轮啊——”他眼神放空,又不自觉走神重复了一遍。
“沈老将军逝世,戚宁安殉国,殿下现在最缺的是能够任用的将军和谋士,不如越过南皇陛下直接把谢余从封地调来前线。”季念昭突然道。
谢尘钰昂首:“阮冰轮呢?”
季念昭眨眨眼:“殿下的想法我猜不透。”
谢尘钰愣了一下,眉毛蹙起,季念昭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谢尘钰缓慢收回目光,嘴角微翘浮现一抹浅笑,似是自嘲:“那当然,你就从来没猜对过。”
谢余勒绳下马的时候,谢尘钰早就挑灯候在路的尽头。
这一小队轻骑的人数不多,都是护送谢余的死侍。
谢余从江夏纵马过来,日夜兼程,一路风尘仆仆,只在驿站里稍微梳洗了一下就匆忙来会见太子。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谢余穿大袖宽袍,衣袂在夜风里翻飞,青年穿甲胄。
营地的火光映在那一身银亮的铠甲,掸去了黑夜的几分冷肃。
青年先谢余一步下马。
“舟安。”谢尘钰高高举起灯,温黄的光照着那两张熟悉的面孔,“冰轮。”
谢余和阮执弯下腰要行礼,谢尘钰扶住他们,“夜里风露重,你们先去营帐里休憩,等明日养好了精力我们再议事。”
“殿下。”谢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江夏那一片最近有布巾军起义。领头的草寇昔年蒙受过阮家的恩情,他们竟然愿意认阮执为主。阮家虽是罪臣之身,在民间的余威这些年头并没有消退。臣下觉得可以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才自作主张把冰轮一起带了过来。”
谢尘钰让侍臣备好一份新的床褥,就在自己营帐附近。他听完谢余的话,神情无异,谢余最开始动作的时候,暗探就已经向谢尘钰汇报了阮家和谢舟安的动静。
“冰轮,家兄身体可还安好?你几个侄子侄女已经到了开慧的年纪,我记得走时最大的那个到你腰间。”谢尘钰在阮冰轮的腰腹处比划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握住他的胳膊。
阮冰轮取下头盔,一头竖起的长发垂下,他眸色浅淡,也很轻浅地在谢尘钰交握的手背上停留了一下,“嗯。”他卡了一下,才又吐了一句,“最小的那个也已经上了学堂,但嫂嫂身体不好,现在只能拿药吊着。”
“好。”谢尘钰微笑的弧度没有变,“有任何需要的都可以告诉我,需要哪些药材我遣人送过去。时辰不早了,你们先休整,我明日再来。”
“殿下你如果不急着歇息,我们现在入帐里谈。”谢余摇摇头,阮冰轮把长枪交给侍卫,解下佩刀外甲,素着一身里衣跟着进到帐内。
夜深帘外有雾霭,已经子时。谢余先前在南阳做生意,从南朝内腹地过来,一路上也见过听过各方的情况,他端起桌上茶盏润嗓,说起山阴往下到百越,因为势力乱,还有少数山民自己组建的寨子,官署的文书交通不便,传不到那么多偏僻的小地方。也就是这些地方最容易滋生起造反的势力。
加上先前闹饥荒的时候各地哄抬物价,有地方豪强趁机私下低价贩卖朝廷下发的官粮,虽是借花献佛,也趁机笼络了当地百姓。
“拥兵自重。”
谢余指着地图上几个地方,“林邑这地方是叶家,本来就是一方地主,贪了朝廷的救济粮,还私下走私盐和铁器,最开始借口是组织当地城民一起练兵守关,防御山野间的鬼魔入城,有了正当理由后人数逐渐扩大,等当地县府官反应过来,已经制不住。但这处的官吏和叶家有血亲关系,是真得察觉不及还是另有图谋,只能说七分真三分假。”
“郢都张家也是饥荒时起的祸乱,官府查出张家克扣救济赈灾钱粮,按律法应当斩首,这家人大势大,干脆勾结了城外山里的土匪窝子,落山为寇,现在那处盗患也严重,民不聊生久已。”谢余换了北边一个地方,郢都离长川更加近。
谢尘钰也听闻过一些风声,各地这样的事情是不少的,但他暂时没有功夫一桩桩去看,只能下放给地方官解决。有贤士自然也有蠢货,他需要更多的可用之才,但长川未平仙门搅和就注定这件事推行不下。
“只能让地方举荐贤良。”阮冰轮猜到了这层顾虑。
谢尘钰却摇头:“不切实。举荐之人一层层推下去容易有谋利之辈,到时候会彻底乱套,恐怕会出现更多个叶家张家。”
“北魏那方,徐满坞掌控了大半朝堂势力,其他皇子的部下和老皇帝的余党都被吞得差不多,好多和南朝军队对着打的北魏军,明面上是输了,实际领兵的将军都是江拂西和徐氏的劲敌,这是在借南朝之手肃清朝堂。“谢尘钰嗤笑,“他们倒是精明,小人阴险,净是操弄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权术。”
“我瞧江拂西这皇帝之位越坐越稳固了。”谢尘钰举盏把茶水猛地灌下去。
“北魏推行了新政,广纳仙门名士,不论修士品阶高低,全都以二品官员的用度当座上宾对待。”谢余摩挲着杯壁,“这样虽然吸引不来高阶修士,对于一些不入流的门派却极有用。”
“修士虽然不善执政,对付鬼魔却别有他法,相较南朝境内,北魏如今鬼魔已经治理得差不多,筑起了一道防线,不让长川的鬼魔越入北魏内境。”
谢余顿了下:“但长川魔窟都在南朝,两方情况天差地别,倒没有必要相提并论。”
谢尘钰点头,继续说:“江拂西这招不是想要真的收揽修士,那些人来多来少顶多发生点骚动,撼动不了北魏全局。他是想要拿这招来瓦解仙门的势力。”
“北魏制裁不了仙门,但这些门派之间可以相互内斗。”
“江拂西自然不愿意看见仙门合起来镇压长川,不介意给他们添点烦心事,叛逃一两个弟子已经够一些小门派头疼,而绝大部分小宗又是大宗门的附庸,加上北魏新的结盟合约,和那边站在一起的仙门也多了起来。”
谢余说:“殿下,我们可以效法。”
谢尘钰扶额:“我求的不是仙门乱,乱有什么用,必须早点镇平长川。”
“傀偶班呢?你从江夏来,离金陵也不算远,说说京城内呢?我的消息都是母后一纸书信传来,几天一封,除了金陵动荡,已经久不知晓内宫的琐事。”谢尘钰有些倦怠地闭上眼,“一提到父皇,母后就寥寥几笔带过,无非是都好。好也要父皇亲自写信啊,这些天已经一封都没来过。”
“陛下真是大忙人,忙成这样。”
谢余听罢和阮冰轮对视一眼,想说什么,又想到皇后娘娘一片苦心,连太子派去金陵的探子也全部拦下了,也许还是不说为好。阮冰轮只是说:“傀偶班现在在金陵嚣张跋扈,给陛下皇后惹了很多平添的乱。”
他又详细问了沿途各地两人亲自目睹的情况,谈起北魏和仙门,最后还是在南朝新的战时律令上犹疑不定。谢尘钰见他们三人聊得有些疲乏,都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愿,就拿起剪子剪掉了烛花。
营帐里一片黑,谢尘钰掀帘,在夜色里穿行回了自己的营帐。
后面月余,有了谢余和阮冰轮的帮衬,谢尘钰治理三军轻松了不少,和北魏交锋了几场,无一不是胜战,但北征魔窟的进度一时僵在原地,怎么都推进不下去。
谢尘钰捻着一只桃花枝,听见芭蕉叶后匆匆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向没有人的门庭。谢余见谢尘钰不接话,含笑用眼神疑惑地发问,谢尘钰勾起唇角:“我听这脚步的动响,像是季洱。”
“你私下这么唤师尊?”谢余砸舌,有些诧异,看见谢尘钰泛红的耳垂,陷入沉默的思索。身为徒弟不叫老师,心思可见一般。
他喟叹道:“你不说,我寻思师尊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但你说了......算了。”他瞧谢尘钰的表情挺可怜的,谢余少顷后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向来人,小声低笑:“你还是不说瞒着师尊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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