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亲宴被一群不速之客闯入,戚老爷府上下自然都很不高兴。
新娘子们见有人阻拦,鬼哭狼嚎的声音放得更大。戚宁安细细地去听这群新娘的哭声,猜想邪祟属阴,凶煞就藏在她们之中也说不定,但哭声又大又嘈急,听得头疼欲裂。
“我家老爷是戚府亲戚,你们若打扰了这桩好事,别怪京中大人发怒!你可知得罪丞相府的下场,要被那位大人追究,还不如自己一头撞死房梁得了。”
管家拦在府门,仪仗列队后跟着的小厮们扶着新娘子鱼贯入了府院。
戚宁安往前踏了几步,垂眸,鞋尖黏了一片白色纸钱。谢尘钰朝他点头,迟疑一下,戚宁安从腰间摸出戚府的腰牌:“你戚大爷在此地,还不让开。”
管家冷冷地笑道:“你今日敢闯府门,押入大牢后就别想出来!”鼻尖忽被一块凉件顶住,双目凝神一看,上面刻了京中丞相府的家徽。
戚老爷在本地为官,一直明目张胆打着远亲的旗号。京里戚府来的主子万不敢得罪,就怕狐假虎威,当真把山大王引来了。
管家倏地瞪圆眼,仔细把腰牌上每个字撇捺都端详一遍,木料也是千金难求的佳货,愈来愈惊惶,腿弯子越来越软。
观戚宁安的年岁,大概是戚府哪房的嫡公子。不管是谁,管家心知这回惹了难招惹的人。他当即老泪纵横道:“大人们不要坏了吉时,这是一桩好事啊!”
季念昭取下腰间的千山剑。最后一个新娘已经被生拖硬拽进了内院,门板合得严实。
阴婚要到亥时才会开始,只有日至阴时,用术法才可以短暂还魂未过头七的死尸。
这倒也算无邪那派控尸技法中的一环,季念昭啧啧地琢磨道,可惜此法用处不大。
还魂纵然只有几刻,对死魂的损害也是极大的。一般会用此法的人家,大多是借此机会摆脱冤魂纠缠,超度恶灵。
季念昭朝府门四壁屏息去看,雪白的墙面腻子粉一摸就掉,显然是新砌的,抹得厚实。房枋修筑得极高,悬下数条白绫。
他跳上围墙檐,猜得果然不错,内院是圆形环围,外院按方形排布。
这样的形制,季念昭有所耳闻。
此种形制的建筑在仙门中还有个别称“阴阳门”。
门外为阳间,门内就到阴间了。
白日即使是实力强劲的鬼物也不敢轻易露面,然而在阴间活动,死灵所受束缚就小了许多。
这压根就是一桩彻头彻尾的阴婚。
活人嫁死尸,骨尸亲,血鸳鸯,还贪得无厌地一次娶六个。
“娶亲的不是我家老爷,是......嘘!”
管家捂住耳朵,瞪大眼眶,“你们听见了吗?”
谢尘钰和阮冰轮对视一眼,竖起耳朵费劲去听。
“呜呜。”
“呜。”
一行人识趣闭紧嘴,却也只闻见隔得老远的后院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女子的呜咽,一辨就知是那几个倒霉到家的新娘子。
沈期嗮道:“你聋还是我聋?青天大白日的,要不就是某些人心头有鬼,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
谢尘钰被哭声吵得眼底多几分焦躁,一张脸上表情变幻几番,犹疑、痛惜、愤慨,然后拿出惯有气势,威压不灭,道:
“身为人臣,把诫训都吞进肚子里了?不为社稷考虑,反倒肉食百姓!身为朝官,昏头昏脑,残害无辜,竟然连结阴亲这种乖张事都能做出!”
“嘘!”管家背上一阵凉飕飕,七魄丢了六条,比个唇型:“他来了!”
“你们听?听见了吗?砰、砰砰、砰、砰砰砰——这是他的脚步声,他从山林里爬出来了!”
谢尘钰心上那股血气直冲天灵盖,索性嗤了声:“我倒要看看,哪位俊朗非凡的鬼公子配得起六位姑娘。”
“配不起,肯定配不起!这些都是小娇娘。”沈期偷摸凑他耳边道,“方才那遭平地起了风,掀起几抹盖头,我趁机偷看了一眼,都是美人。”
戚宁安扣住管家的肩胛骨:“领我们进去。”
谢尘钰凉凉地瞟了沈期一眼:“老将军还是疼你,不然别说此处,在京中,你胯.下那第三条腿也早断了八百回。”
“我自然也是配不起,”沈期缓下脚步,回头说笑:“我睡过的姑娘没有一个会在床上哭的,她们都是主动坐在我大腿上。”
“本公子的金根娇贵着呢,那可是沈氏传宗接代的宝贝。就算只为个歌妓一掷千金又何妨,若她日后想与我一拍两散,不吱声,只管走就是了。强娶实在是不堪入目的下三滥招数。”
戚宁安径直错身过沈期,步入府门。
留下两句。
“粗鄙之人,附庸风雅。”
“把下流说得那么好听。”
轻飘飘的讽话和白纸花一起在风里荡啊荡。
落了地。
也惹人心里窝火。
沈期在原地跳脚,气骂道:“你家文臣了不起,上阵打仗还不一只软脚虾。”
这偌大的宅子里死气沉沉,迎娶的阵势很大,各样的婚礼排布塞满了几个小院。婚绸子一拉,大红花扎满四角,宛如大片黑布上淋了鲜红的血,不但不喜庆,还瘆人得很。
谢尘钰几人强行做了人家婚礼宴上宾客,季念昭悠闲地游走在曲折幽深的回廊之间,那些裹在红布衣,图个喜庆的下人们见了他,虽然瞳里大概映出了人影,却个个装作熟视无睹,匆忙闭嘴跑开。
掌心的引魂罗盘指针转动不停,整座宅子都被邪气笼罩。
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走都无甚差别,季念昭自我地嘀咕一会儿,想起那六个新娘子,若是鬼要登门来,他从她们身边下手最好不过。
手往前一推,关着新娘的内院被轻巧破开。
唏嘘声一时静了,耸动的红团惊恐抬头,有几个新娘并不盖盖头,露出黑得油亮的发髻。还有几个遮挡得严实,卧在床上一呼一息地搐动。
大概想压制,但没忍住,有个丹凤眼的姑娘红着眼眶,把婚裙一撕,脱口大骂道:“畜生行径,今日非把喜堂砸了不可!”
每个新娘衣袍上绣的图案都有细微差别,她又站在第五位。季念昭闻声望这人,姑且称呼她五夫人。
“妾这一生就锁在这深闺大院里,夫婿面还没见,就守了寡!要这贱命有何用,不如一死了之!”最深处耸动的红团动了动身,被五夫人三言两语刺中,腾地爬起来,扑棱地朝柱子撞。
哭的哭,骂的骂,但再怎么样都无济于事。
大夫人、四夫人扯住要撞柱子自尽的三夫人。
五夫人在屋里把能掀能砸的物件尽数捣个稀碎。
二夫人自己抹眼泪,那眼肿的像两颗大核桃,嗓子哑得像生吞过铁剑,锈不成声。
唯有六夫人婀娜扭着那腰身,一屁股坐在季念昭面前,望他一眼,又望了眼其他几个新娘,娇滴滴地道:”各位姐姐妹妹们呐,别吵了。”
“阴魂有什么不好,戚老爷府聘礼丰厚,上无公婆,下无儿女,新婚当夜,连夫君都没了。岂不是一下从未出阁小姐熬出头,做了大家主母,省去其中五十年煎熬,美哉、美哉。”
“那可是鬼!”
“能不能活过今晚都还未定。”
“放开我,让我去死!”三夫人尖嗓叫道,像被掐脖子的鸡。
“松开吧。”六夫人扭着**拾起被五夫人砸烂的满地碎瓷片,心疼地摆弄玉瓷,嗔道:“你乱砸东西干嘛!死鬼人都走了,他的遗产从今个儿起就全是我们的,砸自己的瓶,蠢。败家。”
“你!”五夫人掏出食指指着六夫人,凛然颤了下身,愤怒道:“难道就安心给个死鬼陪葬。”
“让我去死!”
季念昭没忍住,捂住耳朵。
三夫人的尖叫穿透力极强,宛如利箭射出,直穿耳膜。
“姐姐啊,使不得!”大夫人、四夫人一齐啼哭。
六夫人也婉转着嗓子,清嗓啼道:“对啊,姐姐,使不得!这里不还有个小道君嘛,今晚让他卧在我们洞房榻下,一剑捅死那鬼夫君不就得了。”
“升官发财死夫君,哎呀呀,诸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六位新娘子也不哭了,齐刷刷凝视着从刚才就闯入她们房门的白衣青年。
季念昭哑口无言,在众人目光下款款走到六夫人面前。六夫人一扯红盖头,充斥泪水的美目盈盈跌入他眼,檀口轻咬嘴唇:“小——道——士?”
季念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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