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锵!抓到了,小白兔。”
金银殿的冬天银装素裹,红瓦墙上覆着如厚被的白雪,一窝白兔在雪地中蹦跳,毛茸茸的白团子也要融在雪里。
一只福团子在满地的白棉花里扑棱,他戴着坠棉球的红缨冠,明明身高才到小宫女们的腰部,一只手拎着白兔的两只耳朵,甩在手里一晃一晃。
“殿下!”宫女们拿着拨浪鼓围住他,真心实意夸赞道,“殿下的武艺真精湛!”
“以后必定不输那些仙人!”宫女们紧紧跟在他身后,手里端着冒热气的盆子,每过一刻就换一盆,随时帮太子殿下擦手,还有揣着金炉子的小宫女等着给他捂暖。
“殿下周岁生辰时抓了一只什么阄呀?”谢尘钰玩够了兔子,一把塞进宫女怀中,蹦蹦跳跳地抱住宫女的小腿。
“姐姐!”谢尘钰仰头,可爱得露出乳牙笑,张开两只小手洒开一捧雪,“锵锵,抓到了!”
“哎哟,奴婢可当不起殿下的姐姐。”宫女蹲下身抱住这只闹腾的小老虎,用手捂住谢尘钰冻得通红的两只小手。
“殿下周岁时抓到了一柄剑,好像叫什么金乌、太阳?我记不清了,是把仙门的名剑。”另一个宫女替谢尘钰系紧老虎帽,摸了摸他的脸,“真凉!该带殿下回屋了。”
“太子殿下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小宫女们簇拥着奶嬷嬷,叽叽喳喳地夸道。
谢尘钰在嬷嬷怀里挣扎着要溜走,张牙舞爪不满地嚷:“你们为什么要一直抱着我?”
奶嬷嬷捂嘴乐呵,逗他说:“那是因为我们都爱你。”
谢尘钰脸上呈现出与这个年纪极其违和的严肃神色,眉心一凝,小嘴一张一合:“为什么你们都爱我?”
小宫女们你一言我一句地应道:“殿下生得这样可爱,没有人会不爱你。”
“爱是什么?”
“爱是......”奶嬷嬷弯起嘴角,和蔼地笑,“殿下长大以后就会知道。”
“好吧!”谢尘钰将下巴一昂,小腿蹬着往中宫跑,“我要找母后,求她让我出宫去!出宫去看人家过年!”
“哎呀!殿下!”宫女们端盆挑灯炉,跟在小福团身后追。
空中又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
雪越下越大,不多时,前路覆盖上一层苍白的阴翳,季洱搂住怀里的干柴,费劲地沿着屋檐往贫民窟跑。
卖炭火的老翁戴着斗笠在风雪里推车,一步一个深坑,小少年冻得乌紫的小腿挪步插进雪堆里,把柴火塞进老翁炭车中。
“叔啊。”季洱摸上结了冰棱的手柄,用力把炭车往前一推,从下陷的雪里挣出来,“我帮你把车推回家,待会给我几个馒头,行不?”
老翁冻得也说不出话,两个人一老一少,一矮一高,并肩在风雪里穿行。这不是今年冬天第一次,到了屋前,老翁揭开炕头,掏出一袋冻干的馒头。
季洱把干柴护在怀里,嘴里叼袋馒头,佝偻着身欲离开。
“等下。”老翁从小院追来,把一把油纸伞塞他手里,“这柄伞你拿走挡雪,天寒地冻小心着凉。”
小少年手足无措地撑着那柄粗劣的纸伞,这下总算不用担心木柴打湿后点不着火。
季洱转身往贫民窟外走,城外还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土地社,只是那里年久漏风,现在大雪天没有人久居,如果不烧柴火只怕会冻死人。
他转过身的刹那,老翁看见了季洱满背的伤口,须臾叹了口气,想起身后空荡荡的家门,一句挽留的话也说不出口。
空荡的庙门前,石狮子已经被雪埋了大半,季洱从墙角的草木灰里扒拉出一抹零星火芯,小心引到柴火上,微弱的火光攒动。
他靠着火堆坐下,觉得身体好暖和,胸腔中生出一丝喜悦与满足。大雪天看不清城里的景象,他静静地靠着墙,身体从冰冻的刺骨麻木苏醒,疼痛感也愈演愈烈。季洱摸向后脑勺,庆幸地舒了口气,幸好冰雪把伤口也凝固了,要是失血过多,他也没有力气寻找草药医治。
门外的天由大亮变得暗淡。
远远的地方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还有烟火蹿天的声音,季洱饿得有些头晕,但身体靠近火源,总归暖融融的。他半闭眼眸靠在墙面,去想象往年这个时候大家都会做些什么。
那群拿石头砸他的臭小孩,此刻一定在家里吃团圆饭。他们吃完了会一起聚在民巷里打炮仗,可惜今晚下了大雪,那么炮仗一定打不成了,只好在屋炕里坐着看爹爹们应酬吃酒、玩叶子牌。
那群妯娌也一大家子在灶房里忙碌年夜饭,民巷里的烟火气总是很热闹。
在皑皑的大雪,总会有一两缕红烟穿透,直上缥缈青天。
季洱想到这些,觉得心里也得到了慰藉,肚子不再像之前那样难受,只是浑身有些脱力。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伴随着几道仓惶急促的呼喊。风太大,他们在喊什么季洱没听清,似乎正在找一个人。
这么大的雪天,还是团年夜,除了他,又有谁会来这间破庙里呢?
一枚穿红白袍的福团子推开破洞的草席,从后面滚了出来。窗槛离地面有些高度,福团子屁股一下子着地,脸蛋憋得通红,绷着虎牙没忍住,挤出两滴眼泪来。
季洱一下子乐了,指着他笑了一下,“哈哈哈哈哈。好蠢。”
“你说什么?”谢尘钰挥舞着短腿站起来,瞪住火堆旁的大哥哥,一点也不惧怕对方人高马大。
“你是哪家的小孩?我怎么在城中没见过你。”季洱笑了一声后就不逗他玩了,暗中打量谢尘钰的穿着,胸口追着金子造的黄金吉祥锁,头上戴的老虎帽是锦绸织的,一看就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孩子。
那群人在外面呼喊寻找的应当就是她。
“哥哥,你在庙里面做什么?”小福团突然冲到他面前,蹲身靠近火也坐下,两只手煞有介事伸向火焰寻暖和。
“我在庙里过年。”季洱觉得她好无趣,外面的人一会儿就会找进来把自家的小小姐带走,“这里就是我的家。”
团子懵懂地点头,季洱觉得小小姐多半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会懂得人间疾苦呢?
谢尘钰拍干净膝头的尘土,从里衣兜里摸出一块绿豆糕,轻咬一小口。
他囫囵说:“娘亲准许我和姐姐们一道出来买花灯,半路却蹿出来好多黑衣人。嬷嬷抱着我在雪林里逃窜了好久,让我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出声,说让爹爹来救我。”
谢尘钰说着话,手上没拿稳,绿豆糕一不小心滚进了草木灰里。团子遗憾地拍手,季洱紧张地吞咽口水,“你还吃不吃?”
“什么?”谢尘钰问。
季洱一把猛捞起绿豆糕,塞进口中,腮帮子鼓动,一点也不嫌脏。他吃完,又把手指上的残渣也来回舔了好几遍,才确认真的已经一干二净了。
谢尘钰吓得一愣神,想起兜里还剩一小包嬷嬷塞进来的小点心,小声问:“你还要吃吗?”
“你还有吗?”季洱动了动喉咙,肚子发出咕噜的动响,犹豫地看着团子掏出的一袋精巧美味的小点,“算了。我不吃了。”季洱把头偏向别处。
“虽然是干巴了些,但是加了牛奶和桂花,味道还算不错。”谢尘钰又放到嘴边浅尝一下口,“哥哥,你就替我尝一下吧。”
季洱就又难以扼制地把头偏回来,死死盯住谢尘钰的动作,眼神急切渴求,明明已经望眼欲穿,就是咬住下唇,半分不吐个“想吃”的字眼。
谢尘钰劝说了好半天,见少年依旧纹丝不动,才奄奄地说:“我已经吃过了晚膳,如果哥哥你不吃,明天这袋点心不新鲜,只能丢掉了。”
“我吃。”季洱急忙把点心抢在手里,狼吞虎咽塞进口里,实在太过着急,几乎没有咀嚼吞咽的动作,喉咙滚动,一块接一块,直到全落进肚子里,他才后知后觉咂舌回味。
“好吃吗?”季洱低头,小团子已经托着脸爬到了他膝盖上,季洱有些紧张,推开他,“脏。我身上有虱子。”
谢尘钰又问:“哥哥,你冷不冷?”
季洱僵硬挠头道:“不冷。”
谢尘钰:“撒谎!”
季洱:“什么?”
季洱看着小团子一把捞过自己的手,小手嵌进巴掌中,“你在撒谎,明明四肢这么冰凉。”
季洱被几岁的小孩拆穿也不闹,好笑拎起他后衣领:“你这孩子年纪小人倒聪明,懂得不少,家里一定请了很好的教书先生。”
“好了,外面的人已经呼喊了好半天,我把你送回你家人手中。”
“不行!”团子挣扎着双手双脚全缠住季洱的腰腹,攀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那群人才不是来找我的,他们是来杀我的!他们在叫我的名字,想把我引出去。哥哥,你救救我,不要把我供出去。”谢尘钰可怜巴巴地拽着季洱的耳边一缕黑发。
季洱懵然对上幼童的眼睛,谢尘钰实在生得太漂亮了,美得几分雌雄莫辨,像个瓷娃娃。
小少年笑了下,“我不平白无故受人恩惠,那袋点心就当是你的聘金。”说完把福团子抱到正前方,煞有介事地蹲下,向谢尘钰伸出手去。
“这位落难的小小姐,你要跟我私奔吗?”
季洱当年以为谢尘钰是女孩子......
这是他们初见的故事,明昆君一直都知道的,不过谢尘钰不记得啦,他以为第一次见面是十五岁那年拜师学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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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长大后,我们就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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