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闪过倒转的黑影。
下一秒风雨全化为温热的吐息。
谢尘钰掀起披风,把季念昭半个身体都拢了进去。掌心炙热,搂紧季念昭的腰身。
雨势渐大,他双手一托,季念昭就被吊在怀里,大腿蹭着谢尘钰腰部,蹭得两人都强行隐忍,紧绷住嘴。
披风镶的狐毛依偎在季念昭脸畔,竟衬得怀里人小脸通红,小鸟依人。但也只是表象。
“不要。”怀里传来季念昭急促的喘息声,“不要走到廊道里去,那里人多。”
那里的人实在太多了,他还没做好众目睽睽下被看见的准备。
谢尘钰没多说话,粗糙的指尖刮过季念昭的皮肤,练剑的薄茧陷进肉里,激起季念昭腿侧一大片鸡皮疙瘩。
房门前还悬着一只橙红灯笼。
谢尘钰走进屋内,将怀中人放在床上。背后狂风夹着雨吹进来,他转身抵好窗户和门。
室内的温度没有披风下那样暖和。
道君赤着脚,掀开被衾,素白泛红的脚趾轻踩过满地薄衫,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件。后背的春光一览无余,季念昭挽起长发,将薄衫一套,系好腰带。
凉风一吹,季念昭的神思却顿时清醒了大半。
“你颈子上的红绳,能拿来给我看看吗?”季念昭犹豫片刻,走到桌前,掏出折子点燃室灯,顺手打开旁边金狮香炉,把熏香一并点了。
“方才众人晚饭你也没来,饿了吗?”季念昭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块桂花糕,喂到谢尘钰嘴边。
谢尘钰看了眼桂花糕,又看着季念昭,季念昭的嘴角有些僵硬,脸上的红热也退却:“怎么了?”
“......没什么。”
“只是有些受宠若惊。”谢尘钰忽然一笑,深黑的眸子盛了汪水,目光清澈。
那唇角天生就有抹上勾的弧度,谢尘钰上半身前探,轻轻一抿,就把桂花糕含在了嘴里。
季念昭掌心滑过一丝冰凉,看见了谢尘钰红绳上挂着的那枚吊坠。
果然是玉雕的菩萨相。
“就是它,刚才硌得我肩膀生疼。”季念昭把玉坠挑起来,凑到灯光下翻看,“我没想到你还留着它。”
谢尘钰唇角沾着桂花糕碎,眸光还是又深又静,看着季念昭不说话。
那种楚楚可怜的眼神,意味倒也说不明,只是有种紧张感。唯恐季念昭下一秒就原地消失,再也不见踪影。
季念昭飞快压下眼底的歉意,怔营扣住他的手,把玉坠塞了回去,“你收好。”
这样一消磨,他们先前的糜荡氛围也早散了个干净。
季念昭讪讪收回手,安静地盯着那摇曳的烛火芯。
谢尘钰食指不紧不慢地扣着桌面,缓慢闭上眼,支着前额,静听夜雨淅沥。
雨又下了好一会儿。
直至被一道惊雷撕破室内的安宁。
谢尘钰那干涩嘶哑的嗓音终于率先打破了寂静。
“你方才......喂给我的桂花糕里......掺的是什么药?”
药效......
终于发作了......
季念昭腾地站起身后退。
“为什么......季洱,你喂我吃了什么?!”谢尘钰身形站不稳,脚步仓惶,手一把按在季念昭手背。
季念昭睫毛垂落,闪过一点慈爱的光,不像是在看男人,反倒像是在看胡闹的孩子。
“谢尘钰,是香。当着你面,亲手点燃的香,而我提前吃了解药。”季念昭坐在床沿,摸了摸谢尘钰的头,“我怕你不吃我的东西,所以把药放在了香里。”
“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东西,只是修为暂时用不了,软绵无力。你乖一点,我只是把你锁在船上,什么也不做。”
“季——洱!”
谢尘钰眼底酝酿着风暴,神情晦暗莫测,大手一扫,胡乱摔落了桌案上的花瓶。
随即苍凉地绽出一个笑容,谢尘钰径直朝季念昭走来。
满地的碎瓷片被视若无物,瓷片锋利,扎穿鞋履,黑色的布面很快染上别样的暗红,汩汩的血水在脚下流成小滩。
季念昭错愕后强压下心头不忍:“你之前不也是这么对我的吗?我们的账算是扯平了。”
“你放心,我不做什么,至于为什么要关你,你清楚得很!”
“刺啦——”
震响后,季念昭被巨大的力气用力往后推,身前紧接着就被重物压上。
谢尘钰的五官近在咫尺,眼尾扫开两抹不正常的薄红,禁欲的雪松味和身前人透着的欲香氤氲一处。
季念昭仰头,谢尘钰的两眼泪汪汪,面上作出狰狞状,拳头捏紧,捶在他身后墙板,却看起来委屈极了。
“骗子。”
“你这个骗子!”
谢尘钰崩溃地打量着这副自己日思夜想,深可入骨的面孔,面上却血色尽失。
他大概恨极了又爱极了这个从头到尾戏弄自己的男人,这个自己从年少时期就仰仗敬爱的男人,却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回事。
谢尘钰暗讽地想:季念昭逗他,就跟逗只狗一样。恶犬咬人就顺毛,等驯服了又觉得无聊,转身就抛弃。
他装得再凶狠,说到底也不过虚张声势地狂吠,再摇尾乞怜主人能把自己收回去。
哈哈哈哈哈,多可笑!
谢尘钰恶狠地低吼:“为什么?!耍我很好玩吗?你不爱我,为什么要接受我?”
“你就像在长川那样,一脚把我踹下不孤山,然后撇清和我的关系,继续做你的七十二仙门天骄,明昆君,雪中高士,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接受我的靠近,却又再一次背叛呢?”谢尘钰难忍胸口的难受,四肢却越来越软。
不整的衣衫,和虾子红一样的肌肤,那五官痛苦地拧在一团,和不断滑下的汗。
季念昭抚摸着谢尘钰的脸:“船要靠岸了。你当真以为我不清楚吗?”
“我们的游戏就演到这里,你早该看清了。太子殿下。”季念昭将手抵在他的胸膛,掌心轻用力,谢尘钰跌坐回床上。
“徐南训一个人在西陵峡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还有那个名唤‘称称’的君茶饿鬼,九华门那么大一个门派能不知道?”
“况且徐南训自己的供词和之前九华门和居民的说法两相比较,根本牛头不对马嘴。”
“徐南训说元称称是无邪带给他渡情劫的傀儡。”
“你还记得城里的居民说了什么吗?元称称在这座城里生活了十几年。”
“谢尘钰,你告诉我,到底是哪边的人在说谎呢?”
“九华门那么大一个宗门,徐南训他再厉害,他连修为都没有,怎么瞒得过那么多人?但他不仅瞒住了九华门,甚至连自己修为高深的叔伯都能瞒住。”
“能骗过那么多人,包括徐家上下满门,不可能是无邪一个人能办到的事。背后帮徐南训的人,必定要有和徐家等同,甚至更高的实力。”
“那么我来擅自揣测一下。元称称不是这两拨人马里任意一方的,她所述原话里说——'自己在西陵峡长大'。这事应该不假。”
“所以真相是——”
“无邪专门找到了这具君茶饿鬼和魂魄,炼化成了元称称,放在西陵峡中十几年。他一开始炼尸的目的,是什么呢?”
“后来无邪来到了西陵峡,把元称称带走,做人情送给了徐南训,徐南训又把她带回了西陵峡。”
“与其说无邪给徐南训送了份大礼,不如说徐南训只是无邪手段中的一环。”
“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布局,只为了等待今日这一天。”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够值得这样做呢?”
季念昭又给谢尘钰塞了一丸迷药,喃喃道“你先睡一会儿。”他背过身,不敢再对上谢尘钰的眼神,也再说不下去多的话,脚步踉跄地出了门。
大费周章,不惜埋布那么久的棋子,不就为了走出今日这一步吗?
只等几天后大船靠岸,前朝太子就能以肃清妖鬼的名义,名正言顺地进入北魏都城,直取皇宫。
而他季念昭,只是个多出来的变数。
没有他的出现,谢尘钰照样会按照原路计划,来到西陵峡。
夜雨茫茫,一灯如豆的火星,再如何也暖不了两个人的心。
从元称称一事了结后,季念昭一直在等,他想等谢尘钰亲口告诉自己,可是船马上就要靠岸了。
这场荒唐的梦,也是时候该醒了。
可是......
季念昭刚把身后的门合上,只听落锁的动响,却再没气力多走出一步。他拿背抵着身后那堵门,无力地滑落到地上,怔愣地看着被泪水打湿的掌心。
尽管睁着双眼,水光却不断聚集成豆粒大小,一颗接一颗,连绵不断地从眼眶涌出,整张脸被泪水抹花,哭得毫无尊严。
他为什么在哭呢......
季念昭有些恍惚,逼问自己,想要求出一个回答。
他把耳朵靠在门上,门里已经没有声响。
算算时间,药效发挥作用,谢尘钰大概已经昏迷。
“师尊?”沈期的声音从转角传来。
季念昭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抹赶眼泪,端正好仪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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