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个月,林晚的生活进入了高速旋转的模式。她严格按照大赛流程推进。
在大赛官网完成了在线注册,获取了唯一的参赛编号。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
确定参赛作品的主题与设计。她放弃了那些宏大的叙事,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一种跨越文化的意象上:“羽化“。
灵感来源于庄周梦蝶的哲学思辨与西方天使蜕变的宗教意象,试图表达一种挣脱束缚、超越自我与文化界限的精神蜕变。
她构思了一件不对称设计的礼服上半身作品,左肩及胸口部分,将用法式钩针与亮片、金属丝线,构建出类似蝴蝶破茧或羽翼初生的、充满结构感和冷冽光泽的“茧”与“骨骼“;
而右肩及蔓延至胸前的部分,则将运用苏绣极其细腻的套针、滚针,以柔和渐变的彩色丝线,绣出正在舒展开的、如梦似幻的蝶翼或羽毛,象征灵魂获得的新生与自由。
在两个月的作品提交窗口期内,林晚进入了废寝忘食的创作阶段。她需要按照大赛要求,提交高清的作品照片、详细的设计图纸、工艺说明以及一份阐述创作理念的文本。
她将宿舍的角落改造成了临时工作间,绷架、丝线、珠片、各种型号的钩针堆满了书桌和床铺。
为了捕捉一个理想的光影效果来拍摄绣片细节,她可以在凌晨四五点爬起来等待日出;为了精准表达一个针法的创新之处,反复修改工艺说明,力求文字简洁准确。
李老师和她找来的指导教授,一遍遍帮她审核设计说明和提交材料,从英文语法到学术规范,逐一打磨。
最终,在截止日期的最后一个小时,她将所有电子版材料,包含设计图、多角度细节照片、工艺分解图和那份凝聚了她无数心血的理念阐述,成功上传至大赛指定平台。
按下“提交“键的那一刻,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心中也升起一股无论结果如何都已无愧于心的坦然。
等待结果的日子格外漫长。她试图用日常的学业和新的练习来填充时间,但心底总有一根弦微微绷紧。
直到一天下午,她正在教室上课,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一封来自英国的未读邮件。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悄悄点开,邮件标题是:“Congratulations! Hand & Lock Prize Shortlist Notification“(恭喜您!Hand & Lock 奖入围通知)。
她屏住呼吸,快速浏览邮件内容,她的作品《羽化》(Metamorphosis)成功从全球数千份参赛作品中脱颖而出,入围了第二轮复赛!
邮件中说明,接下来她需要与大赛指派的一位专业导师进行线上合作,根据反馈进一步完善作品概念和制作方案,并为最终可能的实物作品提交和现场评审做准备。
巨大的喜悦和兴奋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她几乎是颤抖着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了李老师、父母,友友们,以及远在英国的陆辰。
复赛阶段的合作更具挑战性。她的导师是 Hand & Lock 工坊一位资深技师,通过视频会议,对方对她作品的创意和融合理念给予了高度肯定,但也提出了极为专业的修改意见。
左侧“茧“的结构可以更加抽象化,以增强现代感;右侧“羽翼“的色彩过渡需要更精细的层次,以避免显得甜腻;更重要的是,对方建议她考虑加入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过渡区域“,用更创新的针法来表现那种“蜕变进行时“的状态。
这需要她再次打破固有的思维,反复尝试,失败,再尝试。
陆辰在她一次深夜抱怨“快要江郎才尽“时,发来一段话:【记得你当初怎么形容法绣和中绣的吗?你说一个是‘结构’,一个是‘气韵’。现在,你就是在给自己作品搭建的‘骨骼’里,注入流动的‘生命之气’,最难,但也最酷。】
这句话像一道光,劈开了她思维的混沌。她不再执着于形式的拼贴,而是开始追求内在气息的贯通。
数月后,最终评审结果公布。林晚没有获得最高的头奖,但她的作品《羽化》以其独特的文化融合视角、精湛的技艺探索和深刻的精神内核,荣获了当届大赛极具分量的“创新融合奖“(Award for Innovative Fusion)。
颁奖词中写道:“林晚女士的作品《羽化》,以一种充满诗意且技艺精湛的方式,探索了东西方刺绣传统的边界。她成功地将法式刺绣的结构力量与中式刺绣的灵动气韵编织在一起,创造出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视觉语言,完美诠释了‘融合’的真谛,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孕育出全新的生命。”
荣誉之外,更大的惊喜接踵而至。大赛评委会主席,同时也是 Hand & Lock 工坊的一位负责人,在颁奖仪式后的交流中,向林晚发出了正式的邀请。
““Miss Lin, your talent and profound understanding of embroidery have left a lasting impression on us. Each year, Hand & Lock offers a one-year scholarship programme to a very select number of promising young artisans. This includes systematic technical training and the opportunity to participate in haute couture projects. We sincerely invite you to join us.““
看着手中那封印制精美的邀请函,听着周围其他参赛者羡慕的祝贺,林晚感觉像是在梦中。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顶级工坊,如今向她敞开了大门。
通往更广阔世界的道路,就这样被她用一根针、无数个日夜的坚持,以及来自四面八方的温暖支持,一针一线地,绣了出来。
李老师激动地几乎要从电话里冲出来拥抱她,“小晚!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可以!这是你应得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哽咽与无比的骄傲,仿佛是自己女儿取得了如此成就。
母亲在视频通话里喜极而泣,反复说着:“我闺女出息了,出息了......” 父亲依旧话不多,只是在一旁用力地点头,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最后凑到镜头前,只嘱咐了一句:“去了那边,万事自己当心。” 那深沉的父爱,尽在不言中。
她快速在宿舍群里发了消息。
[姐妹们!我过了!那个比赛!我拿到名额了!!!]
消息发出去不到三秒,江真的电话就轰炸了过来,声音尖得差点刺破耳膜:“啊啊啊啊啊!林晚晚!你真棒!牛逼!(破音)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周晓雨的消息紧随其后:[哇!恭喜晚!太厉害了吧!【撒花】【撒花】]
另一个室友也立刻冒泡:[请客!必须请客!学校后门烧烤摊走起!庆祝我们宿舍出了个国际型人才!]
那天晚上的烧烤摊,充满了欢声笑语。朋友们以可乐代酒,轮番“敬“她。
“敬我们未来的刺绣大师林晚!”
“敬你那饱经风霜但无比坚强的手指头!”
江真更是搂着她的肩膀,豪气干云:“去吧晚晚!去征你的天下!让那些老外也看看,咱们中国姑娘的手有多巧!等你学成归来,开了工作室,我第一个给你当宣传大使,免费的那种!”
后来,当她收到法国工坊正式邀请函的那天,她请朋友们吃了一顿更好的。席间,江真看着那张制作精良、全是法文的邀请函,摸了又摸,眼眶居然有点红。
“怎么了真真?”林晚问。
“没什么,“江真吸了吸鼻子,故意用夸张的语气掩饰感动,“就是觉得......我家晚晚真的要飞走了,去那么远的地方。以后没人陪我抢肉吃了,也没人半夜陪我吐槽奇葩了......”
周晓雨笑着推她:“哎呀,真真你别煽情了!这是大好事!晚这是去追求梦想!”
“我知道我知道!”江真用力点头,举起杯子,非常认真地看着林晚,“林晚,我为你骄傲,真的!特别特别骄傲!你做到了我们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别光顾着绣花忘了吃饭,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们,我们......我们组团骂死他!”
等她想起来告诉陆辰的时候。他发来一连串放鞭炮和撒花的表情包,然后是一段语音,背景似乎是在喧闹的街头,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和感慨:“林大师,这下可真要走向世界舞台了!我就说嘛,是金子总会发光,你这可是钻石级别的光芒!恭喜!到时候去了英国,记得请我吃饭,我也好沾沾国际艺术家的光!”
手续的办理繁琐而顺利。Hand & Lock 工坊提供的奖学金覆盖了大部分的学费,加上比赛获得的奖金,经济上的压力骤减。
父母将积攒的一部分钱硬塞给她,让她在外别亏待自己。她带着满满的感激,以及对外婆绣绷和那本记录着她无数灵感、练习的厚厚笔记的珍视,踏上了飞往英国的航班。
Hand & Lock 工坊坐落在伦敦一条充满历史感的街道上,门面并不张扬,推开门,空气里弥漫着羊毛、真丝、染料和旧纸张混合的独特气味。
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比外面缓慢。
她的导师是一位名叫伊芙琳的女士,继承了工坊一贯的严谨。
伊芙琳负责教授他们这些奖学金学徒最核心的传统技法和材料学。课程从辨识上百种不同材质、粗细、光泽的丝线开始,到学习如何亲手染制特定颜色的古董珠片,再到掌握修复十七世纪蕾丝的精微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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