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过后，一个平静的傍晚，工坊的学徒们如同被放学铃声召唤的小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晚正埋头跟一团纠缠不清的金线较劲，感觉自己的耐心快要和这线一样打结了。
“林。”索菲女士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一如既往的听不出情绪。
林晚一个激灵，差点把金线扯断，连忙起身：“索菲女士。”
“跟我来。”老太太言简意赅，转身走向她那间传说中的“禁地“，堆满了古籍和样本的私人工作间。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飞快闪过自己最近可能犯的错误：是昨天清洗绣针少了一遍程序？还是前天整理丝线时把某个色号放错了位置？......
她怀着一种“赴死“般的心情，跟了进去。
索菲女士将林晚叫到了她那间堆满了古籍和样本的私人工作间。
夕阳的余晖正好，透过那扇带着波浪纹的玻璃窗，懒洋洋地洒进来，给空气中飞舞的微尘和那些堆积如山的古老书籍、布料样本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色。
这地方，平时看起来像严谨的‘实验室’，此刻却莫名有种......被时光遗忘的温柔。
索菲女士没有坐在她那把看起来就很贵的古董扶手椅上，而是站在窗边，背对着光，让林晚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林，“她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那种能让最调皮的学徒立刻立正站好的分量，“你的手中，握着两条河流。”
林晚：“......？”（内心OS：河流？老巫婆今天怎么开始作诗了？是我没睡醒吗？）
“一条来自法兰西，“索菲女士继续，灰蓝色的眼睛在逆光中显得格外深邃，“严谨，光泽，充满结构之美，像塞纳河畔修剪整齐的梧桐。”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晚那双因为长期练习而布满细小伤痕和薄茧的手上，“另一条，来自你的故乡。灵动，意蕴，充满生命的气。”
索菲女士向前一步，轻轻拿起林晚那双布满细小伤痕和薄茧的手，凝视着：“很多人终其一生，只能在一道河流里汲水，并且以此为傲。而你，却在尝试将它们汇合。这很难，非常难，甚至会遭到非议和阻碍。”
林晚的心提了起来。
“但是......”索菲女士拖长了语调，这个“但是“让林晚的心脏差点停跳。”真正的高级工艺，从来不是固步自封的城墙，而是不断流动、交汇的活水。毕竟，死水才会发臭，不是吗？”
林晚：“！！！”（内心OS：她居然会开玩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索菲女士凝视着她，目光里不再有平时的严厉，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期待的光芒：“所以，林，你愿意吗？正式跟随我，学习如何更好地驾驭你手中这两条，看起来风格迥异，但或许能汇成壮阔风景的河流？”
林晚彻底愣住了，大脑当场宕机了三秒。心脏在胸腔里像揣了只兔子，不，是揣了一整个交响乐团，疯狂擂鼓！
关门弟子！传说中的关门弟子！这意味着她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泡在这个“宝库”里，意味着老师会倾囊相授那些压箱底的绝活！意味着......
她猛地回过神，几乎是用了毕生最大的自制力，才没让嘴角咧到耳后根，努力维持着镇定（虽然声音有点发颤），用力点头：“我愿意！非常愿意！谢谢您，老师（Ma?tre）！”
林晚从索菲女士（现在或许该尊称为“老师“了！）那间充满历史感的工作间里飘出来时，脚底下像踩了云朵。
夕阳把整个工坊染成了蜜糖色，连平日里看起来严肃无比的、陈列在角落的那具19世纪人台模特，都仿佛在对她微笑。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那个名为“仙女驻凡大使馆“的WX群。
这是江真起的奇葩名字，说她们宿舍是仙女在凡间的据点。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飞舞，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砰砰声。
[姐妹们！爆炸性好消息！！！【旋转】【撒花】【放鞭炮】]
[我！林晚！今天！正式被索菲女士收为关门弟子了！！！！]
[就那个眼神能当X光用的索菲女士，把我叫进她的密室了！她跟我说，我手里有两条河！一条法兰西，一条中华家！说我要让它们汇流！（附加一个骄傲到鼻孔朝天的熊猫头）]
[然后！重点来了！她抓着我的手——对，就是我这双被针扎得像容嬷嬷练习靶子的手，问我愿不愿意正式跟她学艺！关门弟子那种！听懂掌声！]（附加一串疯狂刷屏的礼花表情）
[啊啊啊啊啊我感觉我像在做梦！快掐我一下！]
一连串的消息带着无数感叹号和表情包轰炸了安静的群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群里一片死寂。
想象中的热烈欢呼和表情包刷屏并没有出现。
林晚盯着屏幕，激动的心情像被戳了个小孔的气球，慢慢漏了点气。她看了看时间，猛地一拍脑门。
她这边是傍晚，国内可是凌晨两三点！那帮夜猫子估计也刚睡下没多久，这会儿正跟周公约会呢。
“唉......”她有点失落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自言自语，“白激动了，看来要等到明天才能收到她们的‘贺电’了。”
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试图平复一下过于兴奋的神经。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成为关门弟子后，能接触到哪些更高级的技艺，那些之前只能远远看一眼的古籍和样本，现在是不是可以随便看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熟悉的提示音响起。
不是群消息，是私聊。
来自陆辰。那个备注为“吐槽役&饭搭子“的邪恶猫猫头像。
[我嘞个豆豆，出息了！！真让你熬出头了！那可是索菲·朗格莱！时尚圈活化石级别的工艺大师！你这是要继承巴黎刺绣界衣钵了？！以后是不是得叫你林·索菲·晚了？]
林晚被他逗得笑出声，激动地在小小的阁楼里转圈：“我也觉得像做梦！以后请叫我‘索菲大师亲传弟子·东西方刺绣桥梁·未来手工界扛把子·林’！”
陆辰在屏幕那头笑得前仰后合，配合地应和：[失敬失敬！林大师！以后小弟我在混不下去了，求抱大腿！求带飞！求林大师手指缝里漏点金线银片救济一下！]
[好说好说！]林晚故作高深地摆摆手。
[我就知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尤其还是你这么24K纯金的！请客！必须请客！]
林晚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彩虹屁，笑得见牙不见眼。
陆辰的消息隔了两秒，又追过来一条：[看来以后真得叫你‘林大师’了。@林大师，什么时候给我绣个定制logo？要求不高，盘金绣的那种。]
林大师......，[（歪头表情）陆大少爷过奖，定制logo可以，报价单先发你邮箱？友情价，打九九折。]
陆辰，[跟父母朋友分享了吗？]
林晚，[没有，这个点爸妈还有老师早睡了，明天白天我打电话去，群里那俩估计睡得跟小猪一样，明天早上肯定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陆辰：[哈哈哈放心，这么光荣的时刻，必须留给她们醒来后亲自为你欢呼。]
看着陆辰的头像暗下去，她抱着手机，倒在那张舒适的旧沙发上，滚了半圈，把脸埋进抱枕里，发出了一声介于傻笑和尖叫之间的闷响。
“嘿嘿，终于要当林大师了！”
两人插科打诨了好一阵，分享着这份纯粹的喜悦。
[行了，不跟你扯了，好消息收到，真心为你高兴！你快去偷着乐吧，朋友在喊我了，拜拜！]
[再次恭喜！林大师，未来可期！]
[拜拜！]
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她放下手机，环顾着这间承载了她无数汗水、泪水和无限希望的工坊。窗外，埃菲尔铁塔的灯光刚刚亮起，在暮色中是着熟悉又温暖的光。
但是！
林晚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拍了拍脸颊。管他呢！现在，她可是被官方认证的“河流管理员“了！也算熬出个小头了。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开始收拾自己的工具，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早点来，先把老师（哇，这个称呼真带感！）布置的样本做完，然后......或许可以尝试一下，把苏绣里的“双面异色绣“和法绣的立体叶片结合看看？
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这巴黎的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奔头了。连带着窗外那个曾经觉得遥远冰冷的铁塔，此刻看起来，也格外顺眼起来。
成为索菲女士“关门弟子“的头一个月，林晚感觉自己不是在学习一门手艺，而是在参加某种极限体能训练营，只不过消耗的不是脂肪，而是脑细胞和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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