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枕戈待旦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严玉畴在东宫里躺了三天,发热才算是完全退下去。这三日内李钊仍是陪同在外间照顾,可却谈不上无微不至了,喂饭擦身这类极为黏糊的行为也没有了,反倒总是皱眉看着严玉畴欲言又止。严玉畴心道他只怕是得自己那一问尚在踌躇,便是自己也一直尴尬着,便没有多想。想想两人兄友弟恭了三年有余,不知怎么就一步要跳到私定终身,也是挺突然的,令人感到颇为荒诞。

趁着这几日缠绵病榻无事可做,严玉畴认真回想了一下,这三年与李钊之间相处,可称得上是亲密无间,只不过一直忙忙碌碌,心里又装着翻案的事情,完全没有想过那些个情爱之事,现如今一动了这根弦,才发觉那相处的气氛其实自起初便是暧昧不明的,早已超过了相敬同僚的限度,却又因着有儿时相识的缘故,并未察觉两人之间亲密地过了头。

严玉畴仔细品味了一下,若是这期间李钊那边但凡有一点有关风月的风吹草动,自己只怕是就立刻明了心事了。是以最近不知为何他突然开了窍,言语动作稍有暧昧,自己便上赶着入窠。宛如那春风一吹,再轻也能皱了春水。思及此处,严玉畴红了脸,确是明了,自己虽一直懵懂无识,却只怕是早已泥足深陷。

现如今也没有旁的办法,严玉畴确信李钊也是与自己同样的惆怅,只能静待一个答案,待那个直肠子想的明白,纵是要携手赴汤蹈火,也只好甘愿认下。

且说李钊这边,那日听到严玉畴梦魇中呼唤俞泊的名字,又问了那句话,一颗心真是冰凉冰凉地沉入海底。这几日当真是恨怒交加,反复在心中质问:我哪里不如俞泊?单论相识也是我更早的吧!终日里锁着眉头,想要避开严玉畴,却又是答应了要在东宫里陪着,也没法撇下他自己跑掉,只得尽量忍着不去内间。偶尔进去,看那人缠绵病榻,明明身上难受,却还是对着自己言笑晏晏,心中又是悲喜交加。悲的是自己已然明白的太迟,喜的是这人尚不讨厌自己。

李钊这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给自己安了“没脸没皮”“窝囊废”“没出息”等诸多称号,一张俊脸终日黑如锅底,唬的周遭人噤若寒蝉。也就只严玉畴自己尚且慌慌张张的,且不好意思盯着他瞧,没有察觉。

热度一退,严玉畴便出了司晨宫,太子周兴倒是想留他在东宫多养些时日,可严玉畴已知他对自己也有心思,哪能就这样顺了他的意,况且宫中本也不是外臣久居之地。他一意要走,周兴也没法强留他,只能硬塞了些补品放他走。

严玉畴实在未料到这一病竟然病出这么些事端来,回了自己租住的小院,正考虑要不要以身体未痊愈为由告个几天假,避一避人,便接了许多条子,以东宫办事臣属和礼部官员的为主。原来太子冠礼迫在眉睫,又被秋猎横插一扛,此时正需得紧迫准备。近年来东宫杂事皆由严玉畴统筹安排,虽官职不高,却是司晨宫的主心骨,这时候是万万缺不得他。于是又拖着半好不好的身体开始忙碌,终日里青白着脸色边咳边忙,每每回家歇下时都觉得自己只剩了半口气。

便是李钊和周兴也繁忙了起来,三人碰面皆是匆匆忙忙说两句正事便分开各忙各的,倒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恼人心思压了下来。

忙了两月有余,时节已至冬月,十五便要举行太子冠礼,这期间左相林奉和林贵妃那边也并未闹出什么幺蛾子,主要归功于李钊的辛劳。这人每日不是在将军府中训练暗卫,便是在周兴身边跟随,竟然连觉都不怎么睡,一双眼却好似还随时能喷出火来,仿佛含着满腔的愤怒。他将周兴身边守卫的铁桶一般,一力降十会,一切阴谋阳谋自是近不了太子的身。而周兴自然是个拎得清的,晓得好些筹谋都到了关键时刻,出入自当谨慎小心。这两个人都消停了,不怎么在严玉畴面前出现,也令他少了许多烦忧。

只是偶尔夜半因干咳难以入眠,会忍不住回想白日里与李钊的匆匆一晤。那人边傻边乐的样子看惯了,这阵子突然每天冲着严玉畴愁眉不展,给人感觉还挺新奇有趣。严玉畴忍不住偶尔逗逗他,反倒惹得他埋头避走,后来见到严玉畴时如无要事商讨,竟像被踢过两脚的偷食野狗,紧紧贴着墙根便低头蹿走了。他高高大大的却像个小姑娘般羞怯,得益于相貌美丽,远远看着居然还有些好生可爱的错觉。他这一副似羞还怕的样子大大取悦了严玉畴,一想起来便忍不住嘴角带笑。

接着又让严玉畴忍不住反复猜度,李钊那答案考虑的如何了。

“啪嚓”一声,合暮宫中又传出了耳熟的摔茶杯声,殿外侍立的女官见怪不怪,将殿门轻手轻脚掩上,仍是恪尽职守垂首立着。

林贵妃摔了杯子,在殿内踱来踱去,头上凤钗乱颤,恨声道:“大哥,明日就是冠礼了,难道要小杂种顺顺利利举行吗!”

一旁左相林奉稳坐圈椅中,慢悠悠啜了一口手中香茶,惬意地眯了眯眼,才道:“你呀,我的小妹,主持后宫也不少年头了,怎地还是如此急躁?”

“我能不急吗?小杂种明天加冠,加冠之后便要在前朝领职,按照本朝惯例,那洪儿、浩儿岂不是马上就要被分封出去!那可再怎么争那个——”

“娘娘慎言!”左相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磕,林贵妃顿时醒悟,不再叫嚷。

林奉见自家小妹收敛了在后宫独大娇养出的脾气,皮笑肉不笑地道:“早年间三皇子一出生时,我便叫你下手,那时上面方只有宫婢所出的二皇子,只要太子……一切不都是我们囊中之物?你却妇人之仁不敢下手,后来李老儿见势不妙自北疆回来坐镇时都保他外孙,便无法下手了,好容易熬死了李老儿,又来了个李小子,而后白鹭书院出人出力,寒门顺理成章结成太子党,你还如何下那些不入流的黑手?便是在冠礼上小打小闹的,又有什么作用了?你若是当年便听我的,何至于把大好的局面作到现在这个举步维艰的地步?”

林贵妃被大哥训的抬不起头,却又不服气道:“那时李皇后死了没几年,皇上还把她放在心里的,拿着年幼的太子也颇为要紧,何况尚且还没迷上占星数术,说是后宫交予我管,也没完全放手不理,我哪里敢伸手啊,若是被发现了必定没命,洪儿也就完了……”

左相悠悠叹气道:“也罢,时也运也,本想着弄掉那个严小子叫他们断条臂膀,都没有成功,李家确实死而不僵,这些小动作以后莫要做了,徒费精神,这加冠也无甚好阻拦的,且让他们高兴一阵,对我们也不一定全是坏事。”

“大哥,怎么讲?”

“你呀,有点母仪天下的样子,不必那么心急,真正决定那个位置谁坐,还不是看谁手里拿刀?李家的人都在北边,现在又没有能慑服那一群兵痞子的领头人,只一个李钊,功夫再高也顶不了千军万马,到了关键时候拿人一围,将谋朝篡位的太子枭首示众,再手握先皇遗诏,三皇子护驾有功遵遗诏登基,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吗?那帮穷酸争的再狠,我还是要留下不少干活的,到时他们的大旗已倒,杀鸡儆猴一番,剩下的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就看你能不能把这宫里管的人人服帖,无鼠辈捣乱了。”

“大哥的意思是……直接逼宫?那岂不是越早越好?之前李老儿积威犹在,这几年总算是退去了,可东宫那边又开始伸手了,我怕夜长梦多,总之禁军统领向坚已倒向我们这边了不是?”

“你想的太简单,向坚对那禁军也不是统领到如臂指使,那副统领陈阙却是早年间李老儿带出来的将才,在禁军中也颇有威望,若是此时立刻发难,难保不会有什么变数。还是得有我们的嫡系队伍才更加稳妥,分封正是机遇,届时你给三皇子讨一个僻远些的封地,还能顺便表一表衷心。”

“把洪儿发配边疆?那还怎么争……”

“糊涂妹妹,莫去北边李家的人扎堆的地方,挑个西南,那里天高皇帝远,谁知道来的不是三皇子本人?找个长相差不多的顶包就行了。再说四皇子年纪小,讨个近些的小些的封地,时常回来陪陪你,不过分吧?届时让他们兄弟二人就在离时都近些的封地养兵……”

林贵妃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笑容,颇有些讨好地道:“还是哥哥聪明。”

左相林奉斜睨了一下自己空有美貌的傻妹妹,嗤笑了一声道:“李皇后死了这么多年,后位一直空虚,你都拿不到;皇上叫你暂且主持后宫,暂且了这许多个年头,竟然还有你控制不了的人和宫室。你若不是我亲妹妹,肚子又争气诞下两位龙子,我就是傻了也不与你共谋。无数次我甚至恨不得自己是个女儿之身进得宫来,免得叫你拖这么些年后腿。”说罢,他起身看似恭敬,实则无奈地告退了,只留林贵妃一个人在殿中耷拉着脸。

*《最全周朝野史揭秘》(重印三版,创下一年卖出二百万本记录,老百姓最爱看的盛世秘史!):据说奸相林奉此人,虽然是个十足的奸臣,残害忠良贪腐弄权,坏事做尽,可对自己的家人是很好的。可能也就是这一份为自己家亲妹妹和外甥争取更大利益的心理,才让他走上了夺嫡党争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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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八 枕戈待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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