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祖上皆为武将世家,代代掌一方大权,底蕴十分丰饶,尽管如此,这座府邸却修缮得极为清雅。
大门对着正院,内假山环布,翠竹丛生在其间,幽幽小池落在石子路面上,院中央不知栽着什么品种的树,樟木制成的廊柱高大而坚实,支撑起一方天地。
独特的南方建筑风格,比起一股脑的镶金涂银,显得更要高贵许多。
腊月天的秃树枝延伸到了一旁的偏厅边,偏厅上方挂着牌匾,似乎是主人用大楷书写,“瑞禧堂”三个字浑厚劲道。
梁南情领着诀进了东屋,周琰则是将周明霁抱入了他自己的房间中,把熟睡的儿子放在床上,吩咐人照看着后便离开了。
此时梁南情已经叫仆人把诀带去沐浴,再回来时,诀已是困得睁不开眼睛。
梁南情没有继续折腾他,而是轻手轻脚地把他抱到了周府用于待客的西屋。梁南情退出屋后关上门,却像是不放心似的拉开一条缝往里张望。
周琰看着这一幕,嘴角溢出柔和的笑,偷偷走进,贴在梁南情身后。
周琰比梁南情高了不止一个头,梁南情被动静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与周琰撞了个满怀。
周琰眯着眼睛,打趣道:
“堂堂摄政王妃,怎么像在做贼?”
梁南情没好气地往周琰脑门上戳了一下,哼了一声后转头就走,周琰满脸堆笑地追上去,两人走走停停,最后消失在看不到尽头的楼廊中。
—
第二日,天气大晴,前夜落的雪将大院映得十分亮堂。
梁南情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在长廊中,头上的银步摇被抖得晃晃荡荡,流苏上坠着的绛色玉珠撞在一起,发出声声脆响。
“见过夫人。”在一声婢女的问安中,梁南情抬起了头,原来是从西屋出来的诀。
少年身着乌金色的圆领袍,袖口镶绣着淡银的云纹,上衣用金丝不经意地点缀,腰间那米色宽边锦带上挂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祥云玉佩。
他还没有到用冠的年岁,所以一头黑发尽数散在身后,只有两耳前的几缕较长的碎发被发扣束在了一起。
诀听到身边婢女发话,知道是梁南情来了,虽然那双有些暗淡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小脸上的慌张藏也藏不住。
他抬起手若有若无地比划了半天,终于记忆起昨晚婢女教他的一些府中的规矩,向梁南情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
但这实在足以让梁南情受宠若惊的了,她笑得像只和蔼的狐狸,连忙弯下身子摸了摸诀的头。
“哎呦,是谁教我们小阿诀行礼的呀?可万万不用这样客气,当自己家就好了哦。”
梁南情被逗得很高兴,她捏了捏诀那像瓷娃娃般的脸:“你也不用叫我夫人,更不要称呼我为王妃,叫我南情娘就好啦。”
言毕,梁南情看着诀似乎还有些别扭,于是开始逗他:
“至于昨晚骑马接你们回来的那位嘛……他姓周,你叫他周阎王就行。”听到这里,诀的脸上终于有了笑颜,连带着梁南情一起笑眯了眼睛。
“好笑吧?哈哈哈,不瞒你说,朝廷中的大官们都这么叫他……”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是谁在此亵渎摄政王的权威啊?”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梁南情抬起头,对上了周琰的目光。
周琰正靠在木柱上,茂盛的绿竹挡住了他的大半身子,他的身上还穿着繁重的朝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金冠中,腰边常年佩着的九玄剑彰显了他至高无上的身份。
梁南情有些诧异,眉毛皱起:“这个时辰,你没去上朝?”
听到梁南情的话,周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神复杂地摇了摇头。梁南情心领神会,吩咐诀身边的婢女:“春儿,带阿诀去东屋。”
随后又蹲下对着诀开口:“阿诀,你先去东屋找明霁,叫他起来用早膳,好不好?”诀点了点头,在春儿的带领下朝东屋走去。
周琰坐在院亭的石凳上,梁南情为他倒了一杯茶,脸色古怪。
周琰拿起瓷杯,默默喝着茶水,良久后才闷闷地道:“皇上没来上朝,他身边的李公公让我们回去……”周琰话还没说完,梁南情便柳眉倒竖,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周琰有些想笑,安抚道:“好了好了,你先坐下,皇上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梁南情似有些气愤,不满地闭上了眼睛:“简直荒唐!”
说罢,她重重叹了口气,语气有些颓然:“太后那边怎么说?”周琰摇摇头:“上回闹出的幺蛾子早就把太后气得够呛,这次,她老人家应该是彻底不管了。”
梁南情低垂着眸子,握着茶壶的手渐渐泛了白:“现在看来,先帝将你立为摄政王的决定果然圣明。”
当今圣上痴迷修仙之道,无心治国,朝廷中人人皆知。满朝上下,若不是有以周琰为首的几位手握大权的重臣镇压着,这看似繁荣的北国,可能顷刻间就会变了天。
“算了算,北国已经过了十几年的太平日子了,不久后,可能真的要吃点苦头。”梁南情看着远方,思绪万千。
周琰将她搂进怀里:“无论将来是否会发生战争,我都希望,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梁南情把头靠在周琰的肩膀上,语气中带上了些疲惫:“罢了罢了,你不去上朝也好,赶紧找个郎中给阿诀瞧瞧眼睛。”
—
诀已经将睡得四仰八叉的周明霁叫醒,起初周明霁以为是哪个没眼力见的仆人来打扰他睡觉,才要发起的起床气在看到诀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周明霁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诀,诀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有些懵:“怎么了?”
“你好好看。”
周明霁由衷地发出感叹,诀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一直延伸到耳根。他抿了抿唇,伸手去拉周明霁的袖子。
话到了嘴边却始终不知如何开口,诀想起来梁南情对他说的那些话,踌躇良久,却还是小声道:
“夫人唤我们去吃早膳。”
周明霁伸了个懒腰,将身上的软被掀起,作出一副昏昏欲睡样子,整个人吊在了诀的身上,诀惊了一跳,却也不好赶他下来。
两人就这副样子走出了房间,春儿在旁边左右护着,生怕一个不注意这位金贵的小少爷就摔个狗吃屎。
周明霁倍感舒适地闭着眼睛,还不忘低头嗅嗅诀身上发出的香味。
路过拐角处的腊梅树时,周明霁站定了身体,他一只手探出护栏外,摘了一朵在最低处却依旧开得正艳的腊梅花,抖了抖上面的积雪,插花似地戴在了诀的发间。
周明霁侧身拉上诀的手,往膳房的方向奔去,这突然的动作把春儿吓了一跳,有些焦急地跟上两个孩子的脚步。
诀发间的那朵朱红色的腊梅被风吹得松了松,他忙伸手按住。
腊梅树上的梅花可就没有幸免于难,寒风袭来,上头融雪被吹起的同时,无数朵腊梅花纷纷扬扬,它们借着冬风却始终无法飞出红墙,最终落在雪地,化作春泥。
嬉笑声混杂在风中,对于孩童而言,快乐或许便是如此简单。
他们对于可能发生的战争与灾难并不感兴趣,他们只会关注屋外的大雪下了几夜,墙角应季的花是否如期开放,池塘中的锦鲤游了多少圈。
这腊梅都无法飘出的高阔红墙,承载住了孩童的欢快与天真,这是便是,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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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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