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十七年，漠北战场正处烽火狼烟之中，皇帝李誉急派南方——越、洪、潭、广、鄂五州兵力驰援，解幽州燃眉之急。
可时逢乱局，战火四起，南茹竟趁机北上，兵分三路进犯姜国边境。一夜之间，矩州三城失守。
——
早在文帝年间，南茹与姜国便纷争不断。
于是，东宫幕僚徐安借机向太子李昱献策：“破南蛮，定边疆。”
至此，长达数十年的“南北之争”拉开序幕……
永成十一年，边境之乱愈演愈烈。朝廷为巩固边镇，开始在四州之地襄、黔、荆、鄂大肆征兵。
在这动荡之际，十七岁的少年凤和林，因缘际会之下应召入伍，加入了当时赫赫有名的襄州平阳军。
平阳军出自河东襄阳，是姜元帝李玄烨“襄阳起兵”的部众之一。在元帝入关幽州，改朝换代后，当时的领军薛绍便追随平阳公主李秀宁四处征战，收复失地。连战连捷后，平阳军声名鹊起，逐渐成为中原地区最强大的一支军队。
进入平阳军营后，凤和林很快展露头角。当时，平阳军主帅薛淮的幼子才年仅六岁，军中久无委以重任之人，薛淮便注意到年轻有为的凤和林，一举将其提拔为自己的亲信。
随着政治斗争的加剧，翌年三月，平阳军在太子李昱的引荐下，奉命出征，迎战南茹。持战一年后，南茹节节败退，平阳军成功将南茹占据数十年之久的谭、广两州收复归朝。
战争结束后，凤和林凭借出色的战术和勇猛的战风一战成名，获封骁骑尉。
新帝登基第二年，凤和林又获赐婚诏书，与薛淮之女薛素于襄州大婚。
眼看战事就此平息，边境逐渐昌平，百姓安居乐业。
可接连战败的南茹，却不堪失地之辱。
崇德殿上，八百里加急的战报被送到李昱手中。南茹再次背信弃义，兵至姜国领土。
“灭南蛮，扩边疆。”这一次，姜国与南茹已势如水火。
天顺三年，平阳军以破竹之势直捣南茹容、矩二州。但当行军畅通无阻进入容州北流时，却惨遭伏击，副将冯武无故叛变，主帅薛淮伤重不治，战况陷入僵局。
无奈之下，李昱便大刀阔斧，联合收复的谭、广两州军力建立“华南府”，再将群龙无首的平阳军归于旗下，加封凤和林为骁南大将军、“华南府”都护，统率府军，全力攻打南茹。
此举一出，华南军与南茹激战三年，不负众望，又接连拿下容、矩、邕三州。
天顺八年，战胜归来的凤和林升任都督容、矩、邕、潭、广五州诸军事、容、矩、邕三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进爵华南王。
凤氏一族也就此登上风云诡谲的政治舞台。
此后经年，边境再无骚动。但朝堂内外的危机，却犹如黎明破晓前无声蔓延黑夜，悄然而至。
天顺十二年，太史令观帝星降世，西北大破西凉，凤和林的妹妹宣和夫人顺利诞下一女——荣德公主。
正所谓树大招风，李瑾还上承天命，宣和夫人倍受荣宠，华南府战功显赫……储君之位的久久空悬，令凤氏一族的荣耀引得前朝后宫更加忌惮！
于是，在朝中拥有翻云覆雨之力的徐安便借北方战事，向李昱提议集结越、洪、潭、广、鄂五州兵力，驰援漠北。
终于，这场由敌我双方精心策划的反击，在九年后的天顺十七年，粉墨登场！
——
“事出紧急，华南主力又远在漠北鏖战，一时间，我能想到的就是召邕、容二州兵力驰援矩军，再请荆州援军挥师南下……却不知正中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凝望着平阳军的十一灵位，凤和林娓娓道来。
“待我率军抵达矩州时，南茹主力早已在邕、交边城大肆进攻，一南一北，我军鞭长莫及。我只能急命暮青带领留守容州的平阳军驰援邕州，可正是此举，不仅害得平阳军客死他乡，还身负叛名！”
“暮青？这名字怎么如此熟悉。”
“他便是河东薛氏，平阳少帅！”凤和林痛心疾首道。
“因兵力外调，邕州宣化、武缘、晋兴、朗宁接连沦陷，幸得平阳军及时驰援才得以守住思笼。好在此时，荆州援军也抵达思笼，一众守军见势士气大振，我也一度以为大战就此告捷。”
凤和林微微一怔。
“可荆州督军梁进接管思笼后，竟立即派平阳军夜袭刚刚沦陷的朗宁！平阳军连日奔波，久战已怠，暮青得令只能带领一支精锐前往，却不料落入敌人的陷阱——暮青及两百余平阳军将士被俘！”
“暮青向来骁勇善战，怎会轻易被困，次日清晨，他便带着一干十一人逃回了思笼城。”
凤和林的语气逐渐激动。
“可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城中守军！”
“待他们入城之时，敌军竟早有准备，从两侧伏击而出。思笼城门大开，士卒四溢逃散，在一片混乱之中，思笼再次失守！”
“守军退至封陵，那梁进小儿竟私自将暮青一众关押，肆意散播平阳军首将通敌叛国的言论！军中人心涣散，无力御敌。他又且战且退，至使封陵、如和接连失守，邕州全面沦陷。”
“彼时的矩北战场亦处水生火热之中，我无暇顾及，直至岭南战败，十城沦陷，才得到暮青被收押的消息……”
凤和林说着，眼眶渐渐湿润。
“魏巍、徐安、梁进！他们借机弹劾平阳军，就连荆州援军也写下证词！待我奉召返京之时，暮青一众早已身首异处……”
“十年功与名，一朝罪诏临！”
“通敌叛国！暮青死的时候她的女儿才五岁……”
李瑾还猛然抬眼，“五岁？女儿！难道，雪儿就是……”
“是的，还有唐陆、唐言！他们所有人都是十四年前那场大战中幸存的遗孤！”
岭南一战，伤亡何其惨重。除了平阳军含冤赴死的十一将士的子女外，破城沿途亦随处可见孤苦无依的幼儿。那些孩子的父母或死于战乱，或死于逃亡，他们同样也都是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于是，在凤和林费尽心思救出薛暮青、卢兴、严义征三人流放的幼子时，那些流落街头的乞儿，也被他收于账下。
十二年前，李瑾还在容州建府，他们一干八人便被凤和林一并送入公主府中。四人从军，四人伴学，从此无名无姓的儿郎，都有了自己的名姓。
“功不唐捐（1），玉汝于成（2）。”只有待建功立业之日，唐门八子能亲手为惨死的亲眷洗清岭南之战的冤屈……
“一将功成万骨枯（3），万世功名青史污。若问生人何计事？吾言以死祭亡忠！”
一行热泪从凤和林眼角滑落，李瑾还连忙上前搀扶。
“舅舅，您先起来。”
“殿下！您可知，若无此事，和清也不会远赴东都，身死异乡！”
“母亲……”
李瑾还喉间一哽，前所未有的酸楚与愤怒霎时涌上心头！
她拂袖而起，扬声而道：“所以舅舅，我必须要去东都……”
她笃定地看着凤和林，随后又将目光移向他身后的十一灵位，霎时目光如炬，从腰间拔出利刃。
“我李瑾还今日在此起誓，无论日后我身处何处，必定为平阳军重翻旧案，沉冤昭雪！”
弹指之间，握刃而划，晶莹的血珠顺着抬起的手臂滑下，李瑾还轻轻擦过嘴角，在那洁若冰霜的脸颊上留下一抹格外刺眼的鲜红。
话落音停，万籁俱寂。
在门外等候的凤知雨再也等不住了，她不顾凤珃的拉扯，径直冲了进来。
“阿雨，你为何在此……”
看着破门而入的凤知雨，两人一时愣住。
凤珃紧随其后，却没能拉住凤知雨，让她再次跌入李瑾还的怀中。
“殿下，无论你作何决定，我都陪你一起。”她掏出袖中的手帕，包住李瑾还溢血不止的刀口。“不就是去东都嘛，我同你一起去……”
“阿雨，不可胡闹！”
一旁的凤珃连声制止，但此刻的凤和林却无暇顾及。
“罢了……”凤和林转身请辞，“殿下，您既已决断，臣亦无话可说。只是这一次，希望您能有十足的把握，我们再也输不起了……”
“舅舅，以退为进，方可存续。请您相信，我亦不再是十二年前的李瑾还。”
说罢，李瑾还一把取下腰间的荷包，递到凤和林的跟前，“您先看看这个吧。”
凤和林闻声止步，犹豫片刻后，他接过荷包。
只见金线散开，一个玉荷手牌渐渐在他手中露出全貌。
凤和林细细打量道，“成色和纹样皆无所奇，殿下这是何意？”
凤和林不解地问道，手中继续摆弄着玉牌，直到凤珃看见玉牌背后模糊的刻痕。
“这不就是，从前殿下生辰时，阿雨送给殿下的那个手牌吗？”凤珃看着玉牌后面歪歪扭扭的刻字说道。
“没错，这就是当年阿雨送我的手牌。”李瑾还回道，“六年前，我们将唐馨、唐琪送去凉州姑臧，临走之际，我将这个手牌一并交给了她们。”
“唐馨、唐琪！”凤和林的手微微一顿。
“一曲惊明阁，风华不夜城。”
李瑾还似笑非笑地吟诵道。
“曾经在京都轰动一时的阿琪尔，又将重现东都了！”
窗帷之下，月光星影洒落在几人的身影上，尽显迷离之色——
（1）出自：《法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引用）；
（2）出自：《诗经·大雅·民劳》（引用）；
（3）出自：唐曹松《己亥岁》（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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