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船行至江中。
老蒋端着饭菜进驾驶室,两手菜满满的,连下巴都快用上,黎简远远看见,小跑过来,接过老蒋手上的红烧肉。
老蒋:“小黎,帮忙开个门。”
黎简拉开驾驶室侧边的门把手。
老蒋把丝瓜炒蛋、毛血旺和一大碗米饭放在木台上,黎简也跟着把红烧肉放过去。
“我带小黎去吃饭,等会吃完饭,李师傅来替你。”老蒋说。
陈江行点头:“行。”
黎简刚转身,陈江行又拉了他T恤下摆。
“嗯?”黎简皱眉。
等老蒋出去,陈江行才开口:“还没问,你叫什么。”
老蒋站在外面看了眼驾驶室里两人,心念两人有话说,隔着玻璃门:“小黎,我先过去。”
黎简“嗷”了声,回头看陈江行,才想起来他们之间似乎没有正式做过自我介绍,他也是从老蒋的话语里拼出面前男人叫陈江行。
“黎简。”
“黎明的黎?捡尸的捡?”陈江行故意问。
……
“简单。”
“是挺简单。”陈江行戏谑,后面半句“太简单所以被捡尸”没说,但话外音明显,他伸出手:“我叫陈江行。”
黎简看他伸过来的手,修长骨节分明,肌肉匀称,手背青筋突出,出于礼貌,他还是伸出手。
手心触碰,粗糙坚硬的茧子磨过黎简的手心。
少年的手,不该如此。
轻握的手很快松开,黎简手心那粗粝的摩擦感消失。
是沙石。
陈江行:“耳东陈,江上行。”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烈烟熏染的沙哑,有几分低音炮,目光牢牢盯在黎简身上,“去吃饭吧,多吃点,叔叔的小身板太瘦了,昨晚拎起来毫无斤两。”
黎简推开驾驶室的门,依旧能够感受得到身后灼热的眼神。
吃饭时,船上都是些糙老爷们,烧的菜也都重油重盐重辣,黎简吃不惯,挑挑拣拣,吃了两块丝瓜,小半碗米饭。
船上除了陈江行外,还有三个人,驾驶员李师傅,暑期实习工张墙和负责杂事的老蒋,都是江城人。
李师傅和老蒋操着江城话,聊的都是家长里短,李师傅也和黎简搭话,无外乎和老蒋一样,问他年龄,问他是否结婚,这个年纪的长辈与小辈无话可说,就爱撮合小辈的婚姻大事,上来就是改天给你介绍某某小学的老师,给你介绍某某社区有编制的姑娘。
李师傅扒完两口饭:“你们慢吃,我去把小陈换来。”
没两分钟,陈江行端着吃空的碗回来,他扫了眼黎简的饭碗。
张墙抬起头:“陈哥,你吃饱了吗?再给你添点饭?”
陈江行摆摆手:“不用。”
老蒋夹着一块肥得流油的红烧肉到碗里:“咱船上煤气罐快见底了,后天路过辉子超市要买两罐煤气,听说南城岸口那边的水上超市最近搞打折,一罐煤气比其他岸口便宜三十来块钱。”
陈江行漫无目的地把玩着桌上李师傅留下的打火机:“老蒋,船上这些琐事你自己看着办,不用跟我报备。”
“你是船长,当然得跟你说,别到时候查账不知道钱花哪了。”
黎简在听到“船长”的时候意外抬起眼,他还真没想过陈江行竟然是船长,他以为陈江行只是普通的船员,最多是驾驶员。
陈江行:“埋汰我,我什么时候查这些账了。”
老蒋:“那也得告诉你。”
“随你的便。”
老蒋:“我吃完了,你们慢吃,小黎,别光吃菜,多吃点肉。”
八角桌只剩三人。
黎简吃得慢,每口米饭都细嚼慢咽。
“不合胃口?”陈江行问他。
黎简搁下筷子:“还行。”
“吃很少。”陈江行下巴指了指他的饭碗。
黎简:“我饭量不大。”
张墙下意识地去看黎简,某个瞬间,他是有些惊讶于黎简的长相,是在普通人中非常突出的骨相,侧面角度看,下颚线分明,五官每个都很精致,美得有些不可方物,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难怪陈哥会关注到他。
“陈哥,我也吃饱了,你们慢吃。”张墙剩下半碗米饭。
陈江行随口:“今天心情不好?”
张墙被cue,脸微红:“啊?没。”
“今天刚装货,没什么其他事忙,你要是想学驾驶可以去找李师傅,今天水位和天气都不错,适合学习。”
张墙点头:“好的,陈哥。”
“没事。”
黎简加快吃饭进度,他有点吃不下,但又怕陈江行再说他吃太少。
“喜欢吃什么菜?”陈江行问他,“红烧肉吃了吗?”
“没吃。”
陈江行望他,声音微挑:“不喜欢吃?”
“有点肥。”
陈江行放下手里把玩的打火机:“吃鱼吗?”
黎简还不知道他话外音,桌上也没有鱼。
“清蒸、红烧、醋溜,喜欢哪种口味。”
黎简:“你不会要…”
陈江行往后一挪凳子,站起来:“嗯。”
黎简跟着站起来:“我吃饱了。”
“你才吃多少就饱了?在我的船上可没有让人饿肚子的说法。”
黎简不喜欢麻烦别人,尤其还是陌生人。
“真不用,我饭量小。”
陈江行回头看了他眼:“饭量小就多吃点,多吃点,饭量就大了。”
这是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黎简没他那么多歪理,但还是跟他走进厨房。
目测十几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装了油烟机,靠门边上整齐排放着五六个白色旧油漆桶,里面装了满满的鱼。
陈江行弯腰在一堆鱼里挑了条肥美的鲶鱼,大块头的活鱼,力气十足,被拎起来溅起的水花落在黎简脚边,他往后退了一小步。
陈江行:“见过杀鱼吗?”
黎简老实摇头。
“那你出去等。”
“为什么?”
陈江行举着挣扎的鱼:“我要杀鱼。”
“哦,没关系。”
黎简低估了自己对杀生的承受力,他从没见过杀生,吃食也都是饭店做好的熟食,或是家里的阿姨做好的。
亲眼见杀鱼,还是第一次。
只见陈江行把鱼摔进水池,拧开水龙头,鱼尾巴疯狂拍打着水池,水花溅在他的小腹,顺着盘布青筋的小腹淌进牛仔裤,印出一条水痕。
他从刀具架上随意挑了把菜刀,剁去鱼头鱼尾,然后换成尖刀,从侧边划开鲶鱼的表皮,内脏顺着刀口流在砧板上,鲜红的血液涌出和水混合在一起,手从切口伸进鲶鱼的肚子,将内脏清理出来,然后又用开水冲洗鲶鱼表皮粘液。
处理完鲶鱼,陈江行发现黎简呆呆靠在门边看他,一副吓坏的模样。
“喂。”陈江行伸手挥了挥,手上还沾着鲜血。
黎简回过神,他看着陈江行和他手里提着的已经处理完的鲶鱼,像个荒野屠夫,那些看过的凶杀片在脑海里翻滚。
记忆和昨晚看见的陈江行重叠。
一时分不清哪样的陈江行才是真的他。
伏在他下边给他做那种事的是他,手拿啤酒瓶砸向墙壁的是他,给他做鱼的是他,对鱼痛下杀手的也是他。
黎简:“你不害怕吗?”
陈江行皱眉,打开煤气灶的开关,拎着油桶往锅里倒了点油:“怕什么。”
“杀生。”
……
“跟你说了出去等,真犟。”
“它会疼吗?”
……
陈江行:“不会,杀得比较快。”
陈江行看他一副忧心忡忡模样继续说,“鼻子出汗了,你帮我拿张纸巾。”
黎简左右看了看,灶台上没纸巾,于是,去客厅抽了两张纸回来。
陈江行往前递上鼻子:“帮下忙。”
黎简抓着纸巾,抬起手摸到陈江行高挺的鼻梁骨。
他不确定陈江行是不是故意的,但他的鼻子是真的出汗了。
“吓到了?”陈江行近距离看他那双如棕色水晶般的眼睛,睫毛纤长,因为挂着心事,看起来有点惹人怜爱。
黎简快速擦了两下他的鼻子:“没有,就是觉得人很残忍,不是说你,只是说人这种生物。”
陈江行下油下切块的鱼段,火苗窜着拍打着锅底,他熟练地翻动锅铲,关上锅盖,从菜篓里抓了根小葱。
陈江行:“那你觉得植物有生命吗?”
黎简看他熟练把葱切断:“有。”
“牛羊吃草,那牛羊残忍吗?”
这个话题再上升就没法再回答。
人、自然、生命是个大话题,不是一时言语能够论清楚。
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对和错,也不是非黑即白,也并非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说法。
黎简:“第一次见杀生,不太适应。”
陈江行把葱花扔进锅里,盖上锅盖:“让你别看还看。”
黎简:“我哪知道这么吓人。”
陈江行:“我发现了,叔叔,你是真的一点不听劝。”
……
陈江行说完转过身,靠在灶台上,刚刚一通忙碌,此刻胸肌布满细汗,那两点格外明显,小腹肌肉上盘布的青筋扎进松垮的牛仔裤,隐没进那神秘地带。
“看什么?”陈江行发现黎简落在他小腹的目光。
黎简收回视线:“模特的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鱼肉的鲜香已经飘出来,陈江行嘴里寂寂,从裤兜里摸了包软双喜。
黎简看他手里拿着压扁的烟盒:“你抽烟?”
陈江行没答反问:“你抽吗?”
黎简摇头:“不抽。”
陈江行把抽出来的一支又塞回去,把烟盒推进裤子口袋:“当模特没关系,要看——叔叔——能给我什么报酬。”
“叔叔”的尾音拖得略长,在这炎热的午后,在这浪涛滚滚的江水里,黏腻又潮湿。
黎简在陈江行幽黑的眼眸里瞥见热切的光芒。
这本节奏很慢,见谅,写了好几遍,觉得节奏真慢,但又觉得爱情啊,就是要慢慢谈。(其实是自己写的太磨叽,不喜欢这个节奏的不用勉强,宝子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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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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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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