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沈名并不畏惧,她早就预想到了现在的结果,这样乱哄哄地闹一场无论是不是死罪,总比自己守着个烂摊子干等坐牢强。

在这个信息传播极其闭塞的时代,权力垄断就是人心中不可跨越的高墙,无论这里是朝堂也好,是百姓间也罢,只要你没有外部势力的介入,不管好坏,就只有两种选择,要不归顺,要不死亡。沈名不愿归顺,说白了这里就是个小小的将作监,在整个庞大的朝堂体系中,这里既没有高官也没有厚禄,如果就此缴械投降,那往后的路她还得阿谀奉承多少人,这样跪着求来的一路顺风最后真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吗?如果不能,那耗费那么久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直接出局。

羁押沈名的那两个士兵手劲儿贼大,两臂被用力掰到背后,骨头咔吧一声清脆作响,关节处传来的疼痛隐隐有脱臼之感。

“走!”

士兵们毫不客气地推着沈名走出去,没几步时陈楚江突然出现,穿过人群一路小跑而来。

“慢着!我有话要说!”

沈名见陈楚江来,心中忧虑瞬间消减大半,她激动道:“陈兄长,你来了!”

陈楚江至沈名面前站定,小声斥责道:“闭嘴吧,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现在隔壁秋月村和整个双山县都在议论贵妃陵,你满意了?”

沈名反驳道:“那总比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空耗强吧。”

陈楚江没搭理沈名,直接越过她,又到了许温面前,“许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温无视他,命令前面的士兵们,“还愣着干什么,带去县牢。”

“等一下!”陈楚江也转身对士兵吼,让其停止了动作。

“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许温不悦,浑浊的双目透着警告意味。

陈楚江从袖兜里掏出一本书册,“许大人,这是下官此次去双山县几个石木材商号中补调货品的明细,请您阅览。”他借着交递间隙又前进一步,与许温耳语,“我与几十家老板协商交易时,每一笔买卖文书上盖的都是我陈府的私印,这里面不论是人还是物都不能证明您与将作监的诸位同僚们也参与了此次采买,如此说来,谢安所说尔等擅离职守多日不知所踪,好像也没错。”

“你威胁我?”许温冷道

陈楚江应变自如,也严正道:“事实本就如此啊,谢监作假传指令引发百姓躁动确有他的不对,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贵妃陵的营造进度着想,毕竟陛下也说了一个月后会再来视察,到时候交不了差,我们不用分彼此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看来陈大人与谢监作的感情很好啊。”许温垂眸片刻假笑道。

“的确,既是国子监里的同窗故友,再是官场中惺惺相惜的知己,自然与旁人不同的。”

“好,我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可以放他一马,但他若再有下次试图挑衅于我,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多谢许大人!”陈楚江后退大步,拱手高声道。

一旁许文生,宋远和宋近三人都看得一愣,许温紧皱眉头走到他们面前一摆手,“都散了吧。”

许文生观察着父亲脸色,又转头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陈楚江,心生不满,狠狠瞪了他一眼后紧跟在父亲身后走了。

留下同为主簿的双胞胎兄弟宋远和宋近处理烂摊子。

因为许温调遣了负责贵妃陵建造安全的守卫营前来,百姓对此多有忌惮,又见风暴中心的人们早早散场,他们自知无趣,不久也统统退去了。

另一边沈名自知陈楚江上了贼船一时半会也撇不清关系了,索性就把这几天的调研成果毫无暴露地与他分享,期盼他发挥自己右校署令的专业职能再帮她一把。

陈楚江翻看沈名的记事本,见里面成片的乱糟糟的连笔简体字陷入了沉思,“你这都在鬼画符些什么东西。”

沈名拿过来,“这里面记录的都是贵妃陵相关营造的测量数据,但是有些工具我用着还不熟练,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陈楚江看到角落里那些令沈名困惑的工具,被气笑了,“你用的这些都是将作监淘汰下来的破烂,早就该扔了,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就是那边的帐篷里。”沈名指了指大概方向。

“那都是之前难民们劳役时所用的老旧工具,典事们嫌弃他们,所以不愿给他们拿好的用。

沈名一提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怎么知道!这里连着好些天一个鬼影都没有,好歹是皇帝张罗的工程怎么就建的如此敷衍,皇帝行事如果都是这力度,还造什么贵妃陵,老实将人入土为安不好吗?”

“放肆,妄议陛下,你不想活了!”陈楚江严肃提醒道。

沈名嘴里不服气嘟嘟囔囔的,陈楚江又解释道:“其实陛下也不容易,前几年太后娘娘大权在握,世家之风渐起,现在她老人家心劳体衰,世家们又看陛下年轻根基不稳,这才逐渐嚣张起来。陛下不是不知道他们恶行,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来敲打他们。”

沈名灵机一动,顺接道:“你的意思是说贵妃陵不只是用来纪念余贵妃的,更重要的目的是陛下想借此机会看看他们的庐山真面目。”

“你也不要太自作聪明,目前行事不明,陛下看过真面目后是选择继续放纵他们讨好太后,还是准备下一计猛料直接铲除,犹未可知。此事利弊参半,尤其对你个人不好,树大招风,一人之命与整体大局相比实在太过渺小了,你切不可再行大动干戈之事,不然……”

“不然英雄当不上,反而成了炮灰”

陈楚江疑惑道:“炮灰是何意?”

“就是死不足惜。”

陈楚江白眼都快飞到天上去了,“你还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嗐,破局之法嘛,我也是没办法了。但今天真是谢谢兄长了,如果没有你,我估计他们给我囚禁个三五日也就该设法秘密处死了,你相当于救了我一命。”沈名感激道。

“以后你少出点幺蛾子,我就烧高香了。”

沈名思来想去有些担忧,靠近小声道:“你与许温对峙时是不是明确咱俩之间的关系了,这样会不会对你不好啊。”

“没事的,我母亲好歹是汉阳长公主,正儿八经的皇族亲贵,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对我怎么样。”陈楚江开朗道,而后眉目深邃,又沉言,“而且,从前你哥对我其实是有恩的,我如今做的这些说到底也算是一种偿还吧。”

陈楚江话说完,若有所思,沈名想问具体是什么事时,秋拾就突然冒出来,从场地的斜对面快步向沈名走来。

“少爷!”

“你终于回来了秋拾,你去了好久啊。”沈名高兴的同时抱怨道。

秋拾拱手道:“是秋拾的疏忽,您这里出事了我都没能守在身边,请少爷责罚。”

“诶呀放心,我没事,只是小问题,陈兄长已经帮我解决了,不用担心了。倒是你,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一周七天,平京离这儿这么远吗?我都以为你迷路了。”

“不是,我骑快马第二天晌午就到平京城内了,只是没有找到人,所以花了很多时间打听他们的去向。”

沈名的心咯噔一下,“什么意思?一个人都没带回来?”

“是,他们所在一共七家铺面居所在几天前突然挂牌宣布关门停业了,周围老百姓对其去向也一头雾水,就知道大概是您复职的那天晚上有一伙人找过他们,他们招待之后不久就集体收拾包裹出远门去了。我潜进他们的院落查看过确实如此,大部分衣物钱财都没了,但很多生活用具还是有所保留的,大概率人没走远且还能再回来。“

沈名气的捶胸跺脚,“许温这个老王八蛋!他是铁了心的不让我好过啊!”

陈楚江在了解他们要找去年建造牡丹山温泉天池的那些工匠的用意之后,也有点着急了,“一月之期没多久了,等陛下再来贵妃陵时如果还是这般一无所有的模样,那你就真的危险了。”

沈名正色道:“秋拾,你继续在外面调查他们的踪迹,注意隐藏自己,不要被许温抓到什么把柄了。”再转头看向陈楚江,“陈兄长,你再帮帮我吧,咱俩得抓紧时间把这片土地丈量明白,我才好着手规划营造。“

两人又花了三天时间把沈名之前走过的路再走了一边,陈楚江果然不是草包,他使用工具的手法相当老练精准,沈名拿捏不准刻度,他一眼便知应该设置在哪个区间内才算合理。

陈楚江手里还有一本前人汇编的有关春阳山的地理志,里面详细记载了此处近二十年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自然灾害,其中有几处山体滑坡和洪涝灾害的波及点正中沈名的建筑选址,她因此不得不继续寻找勘测新的地点。

沈名手拿自己呈给雍和帝的那张总体平面图纸,以地宫为圆心来回走了两个时辰,猛然发现之前已经排除安全隐患的建筑选址从西到东的小半圈方位刚好接近《周易》里的八卦图的某些卦位,那按照此角度类推,再将所有建筑类型重新排列组合一下是不是就能得到合适选址?

沈名这边忙着设计方案规划图纸测量数据,那边的许温到底是把陈楚江的警告听进去了。

好消息他带着将作监百十来号人回到了贵妃陵,坏消息他们只管坐着喝茶该干的活是动都不动,陵地里只有粥棚的庖厨还在腾腾热气里忙里忙外,他不时看看这些人,又看了眼远处脚不沾地的沈名重重叹了一口气。

沈名为了赶时间并没有理会他们,哪成想他们会得寸进尺。

先前沈名向雍和帝要来的一万士兵被许温缩了水,他拿守卫营的一百个五大憨粗的老兵油子充数,他们为人油腻刻薄,经常在沈名和陈楚江分开行动时,骚扰沈名。

“看咱们谢监作,这小头小脸小身板的,从背后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其中一个油腻老汉蹲在沈名身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甚至上手去摸他的屁股,“就连着这地方也是翘的很!”

沈名应激反应,站起身冲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老脸,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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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作监
连载中金年喜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