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掌柜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自打原配故去他续弦之后,就没怎么关注过莫松言,一是他不知为何总是对莫松言那双仿佛明晰一切的眼神心怀畏惧,二是他本人此生的追求不过是家宅安宁财源滚滚,于是便对内宅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莫松言被他现在的夫人虐待的事,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但是他总觉得那都是小事,再加上他怕他一干涉,那个女人反而会变本加厉,于是这些年,他便把大部分精力都投放在经营茶楼上,至于那些细枝末节的事,他相信莫松言作为他的儿子是不会被苦难打败的。
但是如今,对方的野心已经不再隐藏,甚至直接将自己的嫡长子轰了出来,这让他不管不行,但若是管得多了恐怕这两个人的生活会更加水深火热。
那个女人撒泼耍赖的手段他可是深有体会……
至于那位难伺候的客官说的戏谑之言,空口无凭捕风捉影的事他遇得多了,自己又不是三岁顽童,还能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说不准,是眼红他生意好的人故意使的挑拨离间之计,妄想令他将注意力转向内宅,好趁机抢生意。
经商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沉不住气,他才不会中他们的计。
不过这莫松言今日有些不大对劲,上赶着喊自己爹不说,竟然还跟他讲道理,跟以前的一身戾气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说的不错,但是你也知道,咱家这茶楼才扭亏为盈,赚的钱都得还债,哪还有钱让你们分家。”莫掌柜摊手继续道,“要我说,你就听爹的,先回去跟你小娘道个歉,一家人还住在一起……”
怀疑他?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套他话?
莫松言自小跟着师父学相声,学得可不仅仅是基本功,察言观色的本事那更是炉火纯青,他师父说过:一个好的相声演员不仅要基本功扎实,还得能根据现场观众的表情分析出他们的心理感受,及时调整自己的包袱。
幸好穿越过来之后他继承了原主的大部分记忆,莫掌柜下的这个套可套不住他。
他不等莫掌柜说完,就打断道:“爹,您是不是失忆了?自打我记事起您可就天天往茶楼跑,我那位小娘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可全都是好东西,这茶楼光装潢都换过好几次,次次都比上一次用料讲究,您跟我说咱家茶楼才扭亏为盈,还得还债?您觉得我会信?我是您嫡子吧?您是我亲生父亲吧?”
“你这逆子说什么胡话呢!”莫掌柜一拍桌子,顿时震得那紫檀木圆桌上的茶具都发抖,但他也只是表面上装装样子,心里却是松快的。
没错,这是他儿子。
莫松言在看见莫掌柜的手即将拍在桌子上的一瞬间,立马捂住萧常禹的双耳,都说不会说话的人听力是极好的,莫掌柜这一掌拍下去还不得把萧常禹的耳膜震嗡了?
然而这一举动却弄得在场三人都愣了。
被捂住耳朵的萧常禹抬起下巴疑惑地看着莫松言,非常想问对方:君有何疾?
坐在他们对面的莫掌柜表情变化不大,但挑起的眉梢还是暴露了他的惊讶——刚成婚没多久就学会怜香惜玉了?看来成家果然能让一个男人迅速成熟。
用一种稍显拧巴的姿势站起身、弯着腰捂住萧常禹耳朵的莫松言脑海中满是省略号:……自己在做什么?
手掌心传来微凉的触感,萧常禹的耳朵小巧精致,耳廓柔中带脆,耳垂则饱满软嫩……
这种心里有一团火顺着血液游遍全身,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发烫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莫松言仿佛被萧常禹的耳朵烫到了一般,倏地一下松开手,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坐回八仙椅上,干咳一声后,开始坑爹:“爹,您莫动气,我只是觉得受委屈了,我被您的续弦赶出家门,落得身无分文,过来找您求救,您却说家里没钱还负债累累,您说,我能不委屈吗?”
他手扶着头,声音逐渐带着哭腔:“诶呦,我的头啊!一想到我被下人打得头破血流,我就难受的头疼,爹,我可是您亲儿子、嫡长子,从小就没感受过亲娘的疼爱,您是我亲爹,您忍心看我被欺负成这样?!”
这耍无赖和动不动就不认爹的德行倒是没变,看来婚姻也不能完全改变一个人,老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莫掌柜心里一思量,计上心来:“分家毕竟是大事,你小娘毕竟是你小娘,为了咱莫家家宅安宁,怎么分家、分你多少我还得回去和你小娘商量……”
“哦,这样啊,对不住啊莫掌柜,是晚辈不识抬举了,晚辈这就离开,以后再也不给您家宅添乱了。”莫松言站起身,抱拳拱手对着莫掌柜行礼,那架势仿佛两人只是相识的人一般。
萧常禹也跟着站起身行礼,看来莫松言和自己一样,都是家里的局外人。
看来莫掌柜之所以愿意花大价钱促成莫松言的婚事大概率是为了排面,毕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茶楼掌柜,嫡长子的婚事怎么能寒碜?
他有些唏嘘,抬脚跟上莫松言的脚步往外走。
然而还没等他们迈开的步子落到地上,莫掌柜的呵斥声就来了:“回来!你个逆子!听人说话不听全怪不得你老吃亏!”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身。
莫掌柜端起茶杯润了润喉道:“从小你就昧了良心,我这个当爹的会不帮你?这么俊俏的夫郎可是我给你花大价钱聘来的!”
“谁对我好谁对我坏,我可都记着呢!您都要回去跟小娘商量了,还帮我?还骂我昧了良心?我从小就没了娘,您也不管我,小娘对我做的那些事您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就是您所谓的家宅安宁?”莫松言佯装愤怒,将原主那副暴躁样子演绎的淋漓尽致。
“凭什么家宅安宁就得牺牲我?现在我可不是一个人了,都拖家带口了还打算继续牺牲我粉饰太平?现在您可是在牺牲萧哥和我两个人,您别逼我犯浑!”
“帮我?那您倒是说说,怎么帮?”
莫掌柜的额头上又冒出细汗来,他举起衣袖擦擦,又抖了抖衣领,一边站起身把雅间的窗子关上一边说:“现在这天气可真是邪乎,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
见莫松言不搭理他,他继续道:“你如今也成家了,那臭脾气该收收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爹,我没饿着你一顿饭,等以后你就明白爹的苦心了……”
“您赶紧说怎么帮我们,别耽误工夫,要实在没法子我们俩睡大街去,正好让街坊四邻都瞧瞧莫大掌柜的嫡长子被小娘苛待成什么样了。”莫松言表面上不耐烦,心里却在回想原主有关莫掌柜的记忆。
原主幼时的记忆是不全的,只是从旁人嘴里听闻自己的亲娘在他两岁时不幸染病身亡,留下自己一个独苗,但没多久,他爹就续弦了,新娶进门的这位还带着一位嗷嗷待哺的婴儿……
妥妥一渣男啊,旧人过世不足月余就把新人娶进门了,还带着个婴儿,可想而知是婚内出轨。
原主的亲娘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嫁了个渣男不说,唯一留下的儿子还被小三欺负成这样,怪不得原主性格不好。
他倒要看看这位莫掌柜能想出什么主意。
“……你们不是没有住的地方吗?正好我的一位老友要出一套宅子,你们可以买下来。”莫松言刚要说话,就被莫掌柜压下,“知道你们没钱,这样,你们写个欠条,出借人那里空着,等我有空了再去找他签字画押,有我的面子在,宅子你们先住着,但是钱得一文不少地还给人家,可别把我这张老脸丢光了……”
莫松言马上明白过来,抚掌赞叹道:“行啊爹,您这一手玩得可是够高级的,老友的忙帮了,儿子的忙帮了,里里外外还让小娘揪不出您的痕迹,一箭三雕啊!高,实在是高!”
“放什么屁!你别跟我这玩阴阳怪气那一套!你爹我听得出来。那是我老友,你小娘怎么就在这里边看不见我的影子?”莫掌柜又拍一次桌子。
莫松言也不恼,着伙计取来笔墨,一边写欠条一边道:“您可别装可怜了,嘴在您那,我就不信您把自己择不出去,对了,那宅子价值多少?”
“不多,他着急出手,市值七百两的宅子五百两就能成交,还附赠一整套家具,你们可是捡了大便宜。”
听见价钱,莫松言拿着毛笔的手倏然一抖,欠条的“条”字最后那一捺被他写成了一条弯曲的尾巴……
一两银子是一千文,五百两银子,那就是五十万个铜板!!
自己刚穿越过来,除了会耍嘴皮子逗人笑,别的什么都不会,这朝代还没有相声这门艺术,虽说他有信心能开创一个出来,可那也需要时间啊,短时间他连混口饭吃都费劲。
要真的签下这个欠条,还得清吗?什么时候能还清?
他本来是过来坑便宜爹的,怎么现在反而被便宜爹忽悠了?
五百两……这欠条绝对不能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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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朝不慎反被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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