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母亲

明井辉介在杀了大姐明井秀贞之后自杀了。

我对她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印象,葬礼上,她全程都非常安静,几乎只和我说过一句话。

枫花区的警察让我过去,是为了询问葬礼上发生的事情。辉介做的事,当天虽然没有被记者爆出去,却不是所有目击者都死了,因此警察多多少少也知道些。但他们叫我过去并非为了把他们已知的情报再问一遍,而是为了调查我和死者明井秀美之间的关系。

询问室里,我和针织帽大叔面面相觑,疯狂地暗中捏通讯器,可对面一直没有回音。

为了拖延时间,我只能没话找话。

“你……有点眼熟。”我望着面前这个曾经在F区街头抓过我的警察,心里慌得不行,“是不是在F区干过?升职了?”

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我们没当面见过。不过我一直在C区工作,几个月前借调去F区查一个案子,你应该也听说过,流浪汉虐杀案。”

我干巴巴地点了点头:“原、原来是这样。那我应该是在新闻上见过你。”

他敲了敲桌面:“我从来没有在新闻里公开露面,和你的生活也没有交集。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到我的?”

节奏被他彻底掌控,我被他问住,刚想糊弄过去,就听他说:“根据新东亚联盟法,我们的对话会被全程录音,接下来你的每一句发言都要慎重思考。如果有所欺瞒,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他的这句话堵住了我想要胡言乱语的嘴。

一封档案被推到我面前,几张照片掉了出来,最上面的一张,就是明井秀美和林政在北美聚居地拍的那张夕阳照。

针织帽大叔不等我想好借口,就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将我带入他的节奏:“你怎么见到我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

他拎起我面前的档案袋,抖了抖,一枚裹在证物袋里的戒指叮地掉到了桌上。我拿起它仔细观察,银色的戒指内侧刻着“林政”两个字。

和他一起的年轻警察问我:“这是在明井秀贞死亡的现场发现的。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谨慎地看了一眼二人,以林政的身份答道:“她的妹妹明井秀美曾经是我的未婚妻,但小时候就解除婚约了。”

二人对视一眼,神色不约而同地凝重起来。我也被他们的凝重传染,紧张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们退婚,有返还订婚戒指吗?”

针织帽大叔姿势很放松,气场却越过桌子,蔓延到了我这边。他的眼睛像发现猎物的鹰,透着干练与阴沉,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我不自觉地连呼吸都放缓了。

后背悄悄发冷,血液却回流上头。他又重复了一遍:“林政先生,在你们退婚后,是否返还了双方订婚戒指?”

——“滴。”

“告诉他,没有返还。”

林政沉稳的声音从通讯器的另一边传来。

他的及时出现如同天降稻草,我绷紧的身躯刚一放松,就被对面的老警官捕捉到了,针织帽大叔问我:“想起什么了吗?”

我无意识地捏紧戒指,按照林政的指示,一字一句答道:“没、没有返还。因为我的这枚戒指早在婚约作废的那天,就被我丢了。”

“丢在了什么地方?是否有证人?”

“神女河附近的一处垃圾回收站。我不知道有没有证人,就算有,那也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不可能会记得。”

对面的两名警官对视一眼,年轻警官说道:“接下来我们可能会随时找你询问一些问题,可以采取远距离通讯的形式,但你必须保证能随时联系到,否则,我们将会派相应驻地的同事登门拜访。”

我一刻都不想在警署待了,忙满口答应,几乎是冲出了审讯室。走出几步,听到即将关闭的门里传来年轻警官和针织帽大叔的对话。

“他这么说你就信了?八年前被丢掉的戒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案发现场?”

“就算你这么说,证据链不够充分,我们也没办法直接拘留……而且万一是乌龙,林家那边不太好处理……”

林广司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我一出来就看到了他。但他此刻正被一个美艳的女性纠缠,那女性看着有三四十的年纪,化很浓的妆,领口微微敞着,露出里面半透明的内衣。

他已经坐在了长椅最角落的位置,那女性的手被手铐铐在了椅子上,却依然伸长脖子,将胳膊架在扶手上与他说话:“你现在住哪儿呀?借我根烟抽抽?”

他看到我出来时,强作镇定地站了起来,起立的速度比起平时,实在是有点快。

那女性见我们两个认识,在我经过她身边时,伸出一条裹着长靴的光腿来,拦住了我的去路:“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那位是你男朋友?”

我跨过她的腿,头也不回:“不是。”

她在我跨过的瞬间抬高了腿,我差点被她绊倒,林广司忙伸手扶住我,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把腿放下。”

她不但不听,还用脚踝蹭了蹭林广司的小腿:“哟,你现在发达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林广司的面色结霜,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把腿放下。”

女性不理他,反而看向我:“不管你俩什么关系,你可别太信他,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从我肚子里掉出来的肉,能为了混口饭吃,去抱那个死鬼爹的大腿。说不定啊,以后还能为了他更想要的东西,反咬你一口呢。”

她的面容与我妈重叠。

爸爸失踪之后,她没有一日不在咒骂我爸。她一会儿说我爸去别的区享福了,把我们娘儿俩丢在这里,一会儿说我以后就是烂也得烂在F区,别想着去抱那个负心汉的大腿。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半时间喝醉了,一半时间是清醒的。

她还说,自己怎么养出了我这么一个白眼狼,不想着挣钱孝顺她,天天惦记着去读书。读书、读书!F区都烂到根了,有几个靠读书出头的?不如趁早下海,最贵的年纪就那么几年,能早一天就多挣一天的钱。

面前自称是林广司母亲的女性还在絮叨:“要不是生了他,身材走形,他爸那个没良心的怎么会抛下我?要不是为了养活他,我又怎么会去卖笑?这孩子不但不知感恩,还跑去学他爸,给别人家做奴才!你说说看,他心眼是不是黑透了?”

林广司攥着我胳膊的手松了松,低声道:“走吧。”

我被他推着往前走了一步,又站住脚,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她。

她的外形条件其实很优越,身材匀称,皮肤白皙,脸部线条优美,即使现在肌肉有些松弛,也依然是美丽的。她年轻时一定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即使不下海,也完全有进娱乐圈的资本。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如同我妈也从来不会对我提起她当初是怎么跟了我爸,又怎么开始下海的。

我看着这个年华老去、哀叹不幸的女人,仿佛时空交错,有许多话想说,但最后出口的却是:“不要把自己做错的选择推诿到孩子身上。”

她没有听进去我的话,而是骂道:“好心提醒你,你却当驴肝肺!”

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千言万语,好像都没了说出口的力气。我拍了拍林广司的手背,示意他放开我,与他并肩向外走去。

林广司用极低的音量对我说:“抱歉。这是我的失态,给你添麻烦了。”

我摇了摇头:“不……你的雇主是林政,不是我。我现在觉得,其实我们可以做朋友。”

几秒后,他说:“我,不能够有朋友。”

当我诧异地看向他时,他已经收敛了全部神色,恢复成了初见时那个对外界漠不关心的冷峻司机了。

在警署门口,我们与一个穿着和服的贵妇人迎面碰上,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明井家三个孩子的母亲。

她的三个孩子在几日之内接连死去,面上已显出些憔悴,妆容却一丝不苟。从她的身上,闻不到凌霄花的气味。

她身后跟着两名保镖,正拾阶而上,抬头与我对视了一眼,开口叫住了我。

“林政。”她算是林政的长辈,因此直呼全名。光看表情,根本猜不出下一句会是质问还是别的什么。

我停住脚步,与她站在同一级台阶上:“请问什么事?”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与我平视:“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如果你知道答案,请你回答我,如果你不想告诉我,可以选择沉默,但不要试图欺骗我。”

我摸了摸耳环:“请讲。”

她抬了抬手,身后的保镖自觉后退到台阶下方较远的位置。林广司也走下台阶,与两名保镖站在了一起。

明井母亲向我走近一步,眼眶泛红:“八年前,救了秀美的人,是你对不对?”

刚刚还在的林政,此时却像哑巴一样,一言不发,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接听。我对他的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非常不满,于是顺势道:“你说的事,我不记得了。八年前发生了什么?”

明井母亲的脸上露出难过与愧疚交织的表情,但很快隐去,只是深深对我鞠了一躬,便匆匆走上了台阶。我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慢慢走下台阶,低头思索。等走到停车场,我终于下定决心,对着替我打开车门的林广司道:“明井辉介是在哪里死的?”

开口之前,我的设想是受害人明井秀贞的家中,或者凶手明井辉介自己的家中,然而林广司的回答却是:“刚才查了一下新闻,两个人的尸体都是在神女河上游发现的。那里在八年前是一片垃圾回收站。”

我说:“我想去现场看看。”

“少爷,现场已经被封锁了,而且您和案情有关,是不会被允许进入的。”

他说着正要低头系安全带,我起身越过前座,将他的脸掰了过来,正视着他的眼睛:“我要去现场。你能办到的吧?”

他平静地注视着我:“为什么想去?”

“我已经被卷进这件事了,我要知道是谁把已经被丢掉的戒指捡回去,策划了一场横跨八年的栽赃,我还要知道明井家这三个人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否则,将来一旦发生什么变故,我就会陷入被动之中。”

我说完,重复了一遍:“他们不让我去,我就偷偷去。广司,你能办到的吧?”

他闭了闭眼,接着仿佛是穷极无奈地叹了一口极轻的气:“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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