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河上游位于C区与B区交界的地方，距离明井家其实并不远。A区、B区是东亚聚居地的核心区域，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当初规划A~F区的设计师为了保障这两个重要区域的安全，索性借用现代科技的力量移山填海，将神女山一分为二，引大河之水从中穿过，分成了两条支流。较大的那条支流保有了原本的名字，较小的支流则因为途经神女山，因此得名神女河。
这两条支流如护城河一般围绕着A区和B区，并在下游又合二为一，使得这两个区域不仅仅在经济、文化、政治等方面，也在地理上与其他区域区分开来。
神女河上游，八年前是垃圾回收站的地方，现在是一处待规划的开发区。江风扑面，带着微弱的腥气。
我等林广司将车藏在不远处，才向案发现场靠近。
即使夜色已深，依然有两名警察在这里看守。他们把警车停在警戒线外，靠着车身好像在闲聊，两簇烟头的火光像萤火虫一样，明明灭灭。
沿岸的路灯遥遥地将光投射过来，勉强能看清前路。
林广司：“现场的所有证据都被警方采集完毕了。即使来这里，也找不到什么新的线索。”
“我想找的不是警察遗漏的线索，而是即使他们找到了，也无法带走的线索。”
我绕着看守的警察走，在泥土地面上找到了两道轮胎印。和警车的车辙不一样，这个轮胎印一直延伸到案发现场的粉笔标记附近，花纹很独特，应该就是两名死者留下的。
而且，现场只有这两道车辙，说明他们来的时候，是坐在同一辆车上。
我蹲下对着地面的痕迹看了半天，但对车实在没什么研究，看车辙印更像是在看天书，于是只能作罢。
我转头问林广司：“你知不知道辉介和秀贞死亡当天的行程？”
他就像早就知道我会问这个问题一般，答道：“告别仪式结束之后，他们先后去了同一家酒吧，后来同时离开，应该就是来了这里。”
我奇道：“你怎么知道？”
他将手机递到我面前，通讯录界面，赫然是一个备注为“73届学姐艾娜（明井家女仆长）”的电话号码。
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两名死者生前来过的酒吧。他们死亡当天的行程并未公开，因此这家酒吧还没有被媒体攻陷。
夜色正浓，酒吧门口排着三三两两的队伍，打扮各异的男男女女在陆续入场。这里唯一的光线就是门口摆着的LED招牌，上面写着我不认识的字母。
我刚往队伍末尾一站，就见一旁的保安向我们走了过来。
我下意识就要往林广司身后缩，被他不动声色地用手臂挡了回来。
以前留下的习惯……看到穿制服的就想跑。
保安来到我们面前，向我鞠了一躬：“林少爷。”
保安身材高大，帽子压得很低，态度谦逊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边有VIP通道，请从那边走。”
我有些疑惑：“你认识我？”
他将帽檐往上顶了顶，看向林广司：“这位是我的学长。”
林广司的校友……好像有点多？
林学长本人好像不打算发表感想，冷淡地颔首致谢。
我脑袋还是懵的，跟着保安的指示拐进了另一边的小门。门后是一段漆黑的路，只有脚下的荧光指示灯亮着。渐渐地，能听到鼓点和音乐声，等拐过一个弯，我就被光怪陆离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吵到了眼睛。蓝紫色的灯光发疯一样在全场无规律扫射，高台上的DJ面无表情，手底下打碟的速度却快得冒火星。目之所及全是人头和跃动的身体，像是一片狂乱的海洋。
我被那有如实质的音乐声震得后退一步，差点踩到林广司的脚。
他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喊道：“再说一遍？”
他面露无奈，弯下身来，附在我耳边说：“要打听消息，最好先去找酒保。”
我立刻大声道：“我知道！我不是傻子！”
昏暗的灯光下，他好像笑了。
我在人山人海里向着吧台艰难前行，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总有美女往我身上贴，走在后面的林广司也遭了不少罪，他的领带都被扯歪了，人更是差点被拉走。
如果不是有正事要办，我倒是不排斥美女的接触，但我心系案件，加上香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实在让人头脑发昏，我不得不推开了几个往我身上倒的女孩，甚至还有男孩往我身上蹭，才走了几步，胸前的口袋里就多了好几张名片，我想拿出来丢掉，定睛一看居然是房卡。
……这里好可怕。
林广司落后我一步，看上去自身难保。
算了，算了。
经过艰苦跋涉，我终于像一粒果冻一样从人群中“啵”地一声掉了出来，扑在了吧台上。
“你好……我……我想打听点事儿。”我有气无力地挪上吧台椅，冲正在擦杯子的酒保打了声招呼。
那酒保放下杯子，踱到我面前：“请问要点儿什么？”
我想了想：“都有什么？”
话音刚落，我就看到了放在一边的菜单，刚要拿起，就被林广司按住。
他刚历尽艰辛从人群中挤出来，整了整领口，将胸前的扣子重新扣到最上面一颗，按住菜单的同时对酒保道：“一杯热牛奶，一杯阿芙佳朵。”
我怀疑那杯热牛奶是给我点的。
林广司不等我说话，就抢先开口道：“现在已经是您平时睡觉的时间了。”
几乎是同时，我问他：“阿芙佳朵是什么？”
我们面面相觑，他似乎没想到我想问的居然是这个。
顿了顿，他解释道：“阿芙佳朵是一种咖啡。”
我探头看了看酒保的动作：“什么咖啡要往里加冰淇淋？”
他面色不变：“您看错了。”
“我认识冰淇淋机。我以前打零工的时候用过。”
“那不是我的。”
话音刚落，酒保将他的阿芙佳朵推到他面前：“您的饮料。”
同时，又将一杯热牛奶推到我面前：“请慢用。”
我将脑袋凑到林广司的饮料面前，嗅了嗅：“是香草冰淇淋。”
“您闻错了。”
“我的鼻子很灵的。”
“您闻错了。”
“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酒保先生，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些事。”
他把话题岔开了，不，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把话题拎回了正轨。
现在吧台上的客人不算多，但也不少。酒保擦着桌子，头也不抬：“先说说看。”
“明井秀贞和明井辉介昨晚是不是来过这里？”
林广司的话像是某个开关，酒保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他漫不经心地抬头，打量了我们一眼：“记者？”
林广司将一堆东西拍在了桌面上。那是一叠乱七八糟的房卡、名片，他刚刚万花丛中过的战利品。
我捧着牛奶喝了一口，心算了一下，他拿到的好像比我的多。
酒保挑了挑眉，轻轻拨开花花绿绿的卡，看到下面露出一张厚厚的信封，面不改色地把这些东西全都掳到了桌后的料理台上：“你们外形条件这么出众，来酒吧是肯定会被当成目标的。这些垃圾我就帮你们处理了吧。”
处理完“垃圾”之后，他交给林广司一本日记：“明井辉介在被带回明井家之前，一直在我这里打工。昨天他把这个东西托付给了我，说如果他没回来，又有人来打听他的消息，就把这个交出去。”
这是一本称不上精美的日记本，挂着四位密码的数字锁。这种锁几乎毫无保密程度可言，也因此价格低廉，谁都想不到这竟是大财阀明井家未来继承人的东西。
“你看了内容吗？”林广司问。
“我可不想跟明井家扯上关系，答应帮他保管也是看在以前的交情上。你们需要的话就拿走吧，别说是我给的。”酒保摆了摆手。
我一口喝干牛奶，从吧台椅上起身：“走，回去翻日记！”
我现在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动力。
也许是那杯牛奶起了效果，又也许是生物钟的缘故，我在车上就睡着了，直到感觉身下忽然一软，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房间里很暗，林广司正背对着我关床头灯。
“等一下……”我喊了两声才喊出声音，“我还没看日记本……”
“明天再看吧。”他低声说，“现在已经午夜了。”
屋子里飘着一股木质的、令人安心的香气。
林广司的声音很轻，随着床头灯被调暗，睡意上头，我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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