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地下室

林政的日记里,最后一篇是八年前的8月18日,暴雨。

“再过一个月,跨江大桥的项目就会启动。明井商会正面临资金链断裂问题,父亲开始推动黑岛商会收购明井商会的计划。明井商会与林氏集团的联姻或将取消。

“另外,听闻明井秀美长期频繁往返于F区,疑似代替父亲寻找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明井辉介。明井家继承人或许会产生变动,父亲因此做了两手准备,今日安排我与黑岛商会的长公主见面。”

就在这里,出现了整个日记本里,最有文艺气息的一句话:“我通晓金融和政治的运行规律,洞悉人性的弱点和不堪,因此我愿用我所学到的一切,去保护我心中的新娘。”

“今日晚些时候,我将会出席跨江大桥的预热仪式。届时,该仪式将会成为明井商会东山再起的契机。”

那之后,日记就再也没有记录了。

这是林政八岁时写的东西。我八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

我上网查了一下关于八年前的跨江大桥预热仪式的消息——那时候我也才九岁多,是肯定不会关注这类新闻的。

当我点击搜索时,第一条搜索结果就紧紧地攫住了我的视线。

【神女桥项目预热仪式林氏集团太子下落不明】

我在F区的那个家,位于著名的低保区贫民窟,一堆违章建筑的最底层。

那一天,我来到厨房的窗户外面,打算安置我种了狗尾巴草的花盆。

可是我无意中发现,我们家竟然还有个地下室。

黑洞洞的地下室里,透出一股阴冷的气息。

厨房里,妈妈正在乒乒乓乓地做饭,好像要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锅碗瓢盆上一般。

爸爸又出去赌博了。

妈妈也开始瞒着爸爸,带很多不同的叔叔来家里做客。

“宗雅!宗雅!这死孩子死哪儿去了!”妈妈开始叫我的名字。她心情好的时候会叫我小雅,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叫我全名。

叫我全名的时候,我多半会挨打。

我瑟缩了一下,头也不回地低头钻进了那片黑色的空间。在那一刻,妈妈的叫喊比黑暗更可怕。

我用砖头把出口再次堵上,以免妈妈找到这里。

地下室很黑,我摸了半天都摸不到灯的开关。就在我沿着墙壁慢慢往前走的时候,踢到了一个东西。那个东西忽然开始发出声音,而且不是我日常所能听到的声音,那接近于一种困兽濒临绝境的嘶吼,但那困兽好像被堵住了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呜咽。

我僵在原地,直觉认为是有人在这里养了一只狗。

我怕被狗咬,于是慌忙摸着墙往外走,但在来到那块石砖下方时,我听到了妈妈到处找我的声音。

伸出的手顿了顿,又缩了回来。

身后小声的呜咽没有停止,我慢慢退回了地下室,找到了声源所在,伸出手摸索着——然后摸到了毛茸茸的毛发。

是狗吗?

我顺着毛发往下摸,摸到了耳朵……眼睛和鼻子,还有绑着嘴巴的布。

奇异的是,我并不感到害怕了。我为这个黑暗逼仄的空间里有除我以外的人而感到欣喜。

我伸手把这个人嘴上的布解开了,但他却在被解放的那一刻发出了我所不能理解的哭嚎,声嘶力竭到破音,我怀疑他是不是根本不想要自己的嗓子了。

这个地下室没有隔音,与外界只隔着一层石砖,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叫得这么大声,如果把妈妈引来,我一定会挨打的。

我立刻把布塞了回去,他恢复了呜咽的状态。那之后,直到外面妈妈叫我的声音停止,我都没敢把他嘴上的布解开。

后来,我爬出了地下室,在家门口蹲着,等到了爸爸回家。我看到他的身影时,按照妈妈吩咐的,大声欢迎他回家。

爸爸心情很好,把我抱起来进了家门,我看到妈妈从卧室走出来,脸色很红润,问爸爸今天是不是有好事发生?

爸爸说,是有好事,他马上就能拿到一大笔钱了,有了这笔钱,他带着我们全家搬去E区,甚至D区也不是没可能。

妈妈笑了笑,没当真。但是我觉得爸爸一定能做到,大大地亲了爸爸一口,说,那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第二天,爸爸又因为一点小事打了我和妈妈,他丢给妈妈一捆钱,让她买点好吃的,又给了我一根棒棒糖,让我把看到的东西忘掉。

我拿着棒棒糖,抹掉了脸上的鼻血,懂事地点头说,好。

爸爸走之后,我立刻藏进了昨天发现的地下室。那里很安全,没有人会打我。

那个被关在地下室的人精神有点不正常,只要我一拿掉他嘴上的布,他就会尖叫或者咬我。好在只要我不靠近他,他就会很无害。

这座地下室现在是我的秘密基地了。

可是我也有些好奇,是什么人会给他送水和食物呢?

我不敢在地下室久待,怕哪一天会遇到圈养他的人,把我也抓起来,像捆他一样捆起来,不让我出去晒太阳。

虽然即使我搬个板凳坐在家门口,一天里也晒不到几分钟太阳。

想到这一点,我觉得我们两个其实是差不多的。我们都被困在这烂泥塘一样的贫民窟底层。

我害怕他会攻击我,有一次没注意,他在我脸上留下了一排牙印,差点被妈妈发现。所以现在我只敢跟他碎碎念,说些爸爸妈妈的事情,说些贫民窟的事情。他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听着,是个很合格的听众。

但时间久了,我也有些想听到他的反馈。即使他在我脸上留下了牙印,我也觉得他都这么可怜了,我让让他是应该的。

我蹭到那个人身边,凑近他的耳朵说:“我帮你解开嘴上的布,你不要乱叫好不好?”

不知道他听没听懂我的话,我把他嘴上的布再次解开的一刹那,迅速把棒棒糖塞进了他嘴里。

他的声音卡在了嗓子里。

甜甜的味道好像让他找回了一点理智,他咯嘣一声咬碎了糖,大口地嚼着。

我有点心疼:“你吃慢点,这糖很贵的。”

他好像冷哼了一声。

这声冷哼虽然听上去不太友好,但总算让他显得可交流了。我不敢离他太近,怕他在我身上留下牙印,就在我默默离他远一些的时候,他用嘶哑的嗓子开口了:“你是什么人?”

我告诉他:“我是宗雅。”

“……宗雅,你帮我身上的绳子松开,然后放我走。”

“哦。好。”

我起身,刚要靠近他,想了想又警告道:“你别咬我啊。”

他没说话。

我刚把他手上的绳子解开,他就向我扑了过来。我不知道他被捆了多久,但他的力气显然比我要大很多。他死死掐着我的脖子,叫喊着:“你别想骗我!是你毁了我!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我喘不过气,拼命拍打着他的胳膊,但是无济于事,掐着我脖子的手越来越紧,我吓哭了,眼泪顺着发丝流淌到脖子上,他忽然像被烫了一样缩回手去。

一片黑暗中,我不知道他缩去了哪里,只觉得非常害怕。我哭得很大声,哭了好一会儿,忽然感觉到有人轻轻抱住了我。

他身上带着被长期囚禁、无法洗澡才会有的酸臭味,可他的怀抱却无比温柔。这是连妈妈都很久没有给过我的拥抱。

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你……你打我吧。……不,不行,你打我的话,他会出来的……”

我不知道他语无伦次地在说什么,但他的怀抱太温暖,我哭得更凶了。他连忙摸索着帮我擦掉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没办法控制……宗雅,对不起……”

我紧紧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肩膀。我们两个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相拥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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