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奇怪的沉默。
江黠和魏彩,夫妇两个打起了眉眼官司。
邢清婵想着,怎么提到让他亲自去请大夫,江默就不吭声了?莫非他不愿意?嫌累?嫌麻烦?还是什么缘故?
不知不觉,她放下了手中的零食,张唇欲语。
此刻,江默起身离座,走到妻子身旁,俯身,问道:
“听起来,这位章大夫倒是值得一请,我们有不情之请,我亲自去,也是应当。不过,秦氏,方县一来一往,至少日半。你在府中,可行?”
听到江默压低了声音的询问,邢清婵才明白,他方才的踟蹰从何而来。
一日半啊?
她快速心算一下,只要这人明早就出发,不要耽误,后日午后,应能回来坐镇,还能带回大夫,倒也不晚。
他还担心我在府中行不行?
哼,早十个月干啥去了?
秦蝉儿还不是在黄氏手底下,过了这么久的时日?那滋味,不提也罢。
当然,有求于人,话可不能这么说。
邢清婵叹口气,有模有样的拿出贤妻款儿来,开口道:
“思道,没想到请大夫需这么辛苦。你刚回府,又要劳烦你奔波,我实在惭愧。只是为了江家子孙,也没别的法子了。你放心去吧,我和豆绿,必然好好的。”
其中,“江家子孙”一词,还是邢清婵从方才脑中画面里,跟江默偷师学的。
一旁的魏彩没忍住,“噗呲”一笑,看出来了,生产请大夫这事,八成是小嫂子秦氏的主意。
她催着大伯哥江默“”赶紧出门请大夫“”的意思,根本没包装严实。话里的“惭愧”,一点儿看不出来。
“嫂子,也不用太心疼我哥。不妨事,待他歇歇,后日,大后日再去,也使得。章老儿又不会跑。或者,干脆,哥陪嫂子过了年,元月里头,各处都热热闹闹的,再往方县去,更是方便。”
江黠特别实诚,顺着邢清婵的话说。
“不行!”
“不可。”
邢清婵与江默异口同声。
然后,这对夫妇,难得对视。
两人都奇怪,我知前生腊月二十八,秦氏/秦蝉儿的难产之事,为改变悲剧,必须紧急。
怎么,对方也是一副急不可待的意思?
江默先摇头,对江黠交代:“既然知道了人,事不宜迟,明日就去。阿黠,你可愿陪我?”
江黠喃喃:“哥,可是,我这回是来邀你,明天一起回句成的啊。”
魏彩推推夫君,说:“你荐的大夫,你不陪着哥,哪里妥当?”
“媳妇说的对,哥,咱一起去。明日什么时辰出发?”
“啊哟。”这却是邢清婵的声音。
她感觉到了胎动,像是娃娃们不耐烦娘亲久坐,发出了信号。
无奈,邢清婵艰难起身,双手扶腰,忍住呲牙咧嘴的冲动,慢慢走动,走两步停一下,缓解腰酸、背痛、肚子涨、双腿麻的各种难受。
同时,她心算一下,自己也就坐着,跟人聊天,不到十分钟而已吧?
孕妇真不是人当的!
江默又以拇指摩挲掌心片刻,还是站起,踱到邢清婵身边,伸手扶了她,并温声问:“我若出门,你可能顾好自己?”
看到邢清婵面带疲色,走了没几步,就停下扶腰粗喘,江默惭愧的心想,枉费自己前生还是三个孩子的爹,居然从不知晓,妇人怀胎,如此辛劳。
邢清婵喘气稍好些,暗暗埋怨,自己重生到临产之时,真是遭罪,听着江默隔靴搔痒的询问,刚想呛他几句。
“母亲中午说是劳累了,这几日要休息一二。不如,明后日,还是请母亲照顾你?”
江默思虑再三,还是想着,请母亲出马,顶替自己出去请大夫这两日,继续照顾秦氏。
只要自己及时请回大夫,再重新主持秦氏生产的事务,应该也不妨碍吧?
江黠又和自己媳妇魏彩打眉眼官司。
晚饭前,他们夫妻拜会了伯母,听她可是撂狠话,说明后日,等儿子这晕晕乎乎的枕头风劲儿过去了,要好好给秦氏立立规矩,知道江府到底是有长辈在的,她为人婆母的,哪里能被越过去!
“不不不,思道,你都说了,我的生产诸事,你支持我来做主。婆母本就不乐意,千万别惊动她!”
一听江默有请黄氏出山的念头,邢清婵大惊,声音都提高了不少,同时动作难得敏捷,一把抓住江默的手,紧紧握住,传达自己强烈的不安。
邢清婵好容易绞尽脑汁,劝说好了江默,站在自己这边,给了各种支持,撇开了黄氏。
今日定了方向,她正好明日起,盯牢盯紧助产士培训、产房布置、生产物品准备等诸事,一切尽量按自己的想法来,把难产风险降到最低。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切都会与黄氏的习惯或者说安排,背道而驰。
万一江默真是糊涂,一面要去请大夫,一面要让黄氏“”照顾“自己,邢清婵只怕要前功尽弃,生产又要增加波折,甚至被拧回前前世的悲惨结局了。
毕竟,黄氏又占了长辈的名分,又蛮横固执,江默,未必扛的过他老娘。
邢清婵感觉,心脏又砰砰乱跳起来。太阳穴微微发紧发烫。
江默应该还是与黄氏更亲近,毕竟母子一场,而自己这个便宜妻子,与他相处日短,今天占了口舌之利,说动了他。但他要真改主意,邢清婵其实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所谓救命稻草,就在这里。
“思道,你应过我了,言而无信不知其可,对不对?”屋里有外客,她不宜说更多了,抓握江默的手上,又加了三分力道,可怜自己,只能这般无言恳求。
此处是江府的待客大屋,灯烛通明,相互照应,几乎没有暗影。炭炉生的旺旺的,比屋外暖和不知道多少。
江默迎着光,看到身旁,刚超过自己肩头的妻房秦氏,半仰着脸,微咬着唇,看向自己,眼神里竹影跳动,包含许多未竟之意。
自己方才心随意动,提了一下母亲黄氏,她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主动抓住了自己的手,抛却女子的羞怯,手心潮潮的,热热的,与她额头的薄汗类似。
就这么一会儿,就见到秦氏额角沁汗,可想其心内焦急。
还是自己大意了。
江默轻咳一声,反手握回妻子,借着袖子的遮掩,轻捏她两下,以示安抚。
他前生六十多年,从没在内宅方面用过心,更因妻子秦氏早夭,便从无如何调节相处的困扰。
骤然重生,虽然记得,是母亲黄氏间接杀了秦氏,也秉持着不让母亲插手的念头,不过,在不经思索的反应里,江默还是如同前生一般,想把后宅相关的事务,交给母亲,简直是种未觉察的习惯。
因此,方才只想着自己要离府两日,秦氏生产在即,需人照料,自己不放心,便自然说出,请母亲照顾秦氏。
见了秦氏的反应,江默联想起,她这十个月的委屈,悚然察觉,自己安排的不妥。
江默沉心一想,大约,还是因为,自己夺天之工,死后复生,还在睁眼之后,便见到前世惨死的秦氏,正是自己抱憾四十多年的秦氏。
一时之间心神激荡,只想顺着她,依着她,甚至难以启齿的,宠着她。
她心头大事是生产,自己也是。
她不知这十个月里,心里想了多少遍,今日,自己主动示好,给她机会,她真的能说出个一二来。
不知不觉,江默就按着她的思路来,混没有思虑周全。
此时,江默才暗自嘲笑自己,秦氏才十五六岁,已经想到了许多,而自己,壳子虽是二十四岁的青年,实则,历经沧桑,垂垂老矣。
怎么,就没有放出几分心力,将安排秦氏生产的事情,更完满些?
他轻轻摇头,说到底,还是没有前后左右,通盘考虑此事的缘故。
只是当做,陪秦氏完成她所有的念想,让自己好受些罢了。
“”江默,江思道,你需打整精神,真的主导此事,力求救得秦氏性命,才好。“”江默自我训诫这么一句。
思路一清,江默首次,认真转动脑子,霎时捋清了这几日的后续:
“秦氏,方才我思虑不周了,多谢你提醒。母亲这边,我另做安排。”
他与在场三人,说出自己的计划:
明天一早,江默送母亲到句成,代表他们这一支,参与宗族过年各项事务。
黄氏送到之后,江默自能找个由头离开,急奔方县而去。
由于章大夫只有江黠熟悉,还是需他,陪着江默去请。
把大夫请回江府,先住着,等候秦氏发动。
年关在即,拖到腊月三十就不像话了。待腊月二十九,江默再去句成县,接母亲回府过年。
江黠和魏彩面面相觑了一阵,感觉这计划有点折腾,尤其是搬黄氏出县再回来。
不过,邢清婵很是满意。按此而行,黄氏再回来,她应该已经生了,不怕黄氏捣乱。
她不吝于夸奖:“思道果然出手不凡。安排的确实妥当,族中那里,由婆母出面,更显咱们对祖宗的诚意。就是要劳动你们母子奔波,我这里不方便,帮不上忙,我就顾好自己,让你们放心。”
江默略有些惊异,因他发现,邢清婵在帮他圆场,解释给江黠夫妇听,他在刚回乡第二日,就要把母亲送出去的举动。
不由得,唇角抿出一抹笑意。
“听哥哥差遣。”江黠接顺道。
江默,想到了前生,江黠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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