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里,第二日,就是腊月二十六,江默与江黠一同从怀德县出发,回到宗族所在的句成县,供奉祭祖财物,听从族长吩咐的过年祭祖事宜,清早去,夜里归。
那一日,黄氏以照顾儿媳妇秦氏的名义留在江府。江黠媳妇魏氏,则早因独女坠井之事与婆婆闹翻,再不回宗族的。因此,便只有兄弟二人同行同归。
今生今世,江默存心陪着秦氏,下午便推拒了前生应约而去的县令之约,自然,明天也不会再去句成县。
秦氏到来之前,江黠还提及:“哥,没想到你一回来,就让昼夜去找我,感动的弟弟我~~~不过,我也想着给你送个信儿,马上就到年根了,咱该回句成转一趟了,捡日不如撞日,明天行不?”
除了安排昼夜找江黠,是前世没有的,江黠说的后半部分,与前世如出一辙。
江默却摇摇头,告诉江黠:“年前,我便不回句成了。劳烦你回去时候,帮我向族长告个罪。”
江黠意外,瞪圆了与江默略有相同的凤眼。
因为,按照伯母黄氏的脾性,必然会催促默哥,作为目前江家大宗族中,唯一官位在身的翰林,赶快去族中,无声炫耀一番。
默哥又是孝顺的,与族长等人关系维护也用心,正该应了自己的邀约吧。
他正要问缘故,就听丫鬟在外报说,少夫人到了。
江黠咽了话,就见他七情不上面的默哥,第一时间将目光锁定在屋门口,身子随之而动。
他都怀疑,要不是自家热情媳妇抢了先,江默便会亲自搀扶自家妻房了,根本不提什么规矩礼仪之类的。
当然,小嫂子也与他粗略的印象里,大为不同。
一点儿都没有腼腆之色,大大方方的,随着默哥叫他“阿黠”,与自家媳妇魏彩,仿佛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一般亲热。
小叔子不好多打量嫂子。
不过,江黠发现,嫂子秦氏整个人透出来的,就是一种“我要说了算”的自信大气,却不显得霸道蛮横,有股子外柔内刚的意思。
突然,他看到,嫂子与魏彩在聊女人家常时候,卡壳了一样,不说话了。
没注意听她们在具体说啥,江黠搔搔头,是不是媳妇哪句话不防头,得罪了嫂子?
自己家媳妇就是太能说、太敢说了些,也只有自己受得了,别人常常被噎到,比如方才的伯母黄氏。
江黠刚准备问问情况,替魏彩打个圆场,就看嫂子若无其事的,又拉着魏彩的手,继续话题。
他也就继续与江默对坐喝茶。
江黠注意到了邢清婵的突然卡顿,江默更是注意到了。
而且,江默还感觉到,妻子从卡顿中恢复过来,很是吃惊的、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不知妻子何故,如此情绪外放?难道,与自己有关?
江默记在心底,想着等江黠夫妻走后,还是问上一句,免得妻子自己胡思乱想什么事。
其实,邢清婵突然像是机械生锈一般的卡顿,是因为她脑中,自顾自放出了一个小片段,内容让她十分吃惊,劳累她消化了一会儿。
她脑中画面里,正是此时在座的二人——江默与魏彩。
两人看着,都比眼前年龄大一些,但也大不到哪里去。
魏彩趴跪在地,边哭边说,特别特别伤心的那种哭法,可惜在邢清婵的片段里,听不到她的声音,看着便是默片一般。
江默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人,双手交叠在身后,面容不可见,声音倒是清清楚楚:“弟妹,阿黠可知道,望之不是他的亲子?”
魏彩又说了些话,还拉扯江默长袍下摆,对他磕头!
(都是平辈,弟媳对大伯子磕头,是什么情况?邢清婵就是此时开始卡壳不说话的。)
江默半侧过身来,扯回自己衣摆,后退两步,露出的半张脸表情严肃,与魏彩你来我往,说了断续的如此一番:
“弟妹,不,魏氏,不必对我说什么寻死觅活的话。你要等孩子过罢四岁生辰再做了断,念你为母的苦心,我容你。”
“你们夫妻的事情我不管,但是望之不是江家子孙,此事我必将告诉阿黠。”
“你若寻什么短见,与我何干。我为阿黠,再寻佳妇便是。届时,望之的处境,你可自去想想。”
片段时间不长,从邢清婵脑海中消失后,她却不能平静。
画面里,魏彩形容憔悴,面色苍白如灰,与此时眼前的少妇,迥然两人。
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画面里的江默。
看起来,那么冰冷,那么严酷,言语更是不近人情。
不晓得这些突然闪出又消失的画面,每一幅都有江默的画面,到底是什么意思?意味着什么?
前四次,分别是江默要求布置灵堂、江默与豆绿病中说话、江默与秦家父子谈及秦蝉儿、江默吩咐人找蒋二家的。
这一次,是江默与魏彩的交谈。
除了秦家父子那一回,邢清婵听到了秦家爹和幼弟秦耀宗的声音,其他几回,她只能听到江默一个人的声音。
这些片段涉及的事情,认真说来,只有江默与秦家父子交谈,是发生在前阵子,江默在京之时。
倒是可以找机会问问江默,他拜会秦家的时候,秦家爹和秦耀宗到底有没有说那些话,印证一下。
其他的片段,按照时间线来看,都是秦蝉儿难产死后的情景。
灵感突发,邢清婵想,莫非,这意味着我开了天眼?
我能预知江默的未来?
但是,让她震惊的第一个片段,就是江默对人说,秦氏夭亡要布置灵堂。
不行不行,她才不要死呢!
全不管这些画面了,催着江默找大夫,给她顺利接生了,才是眼下当务之急。
邢清婵回神,与魏彩敷衍了几句,就听到,江黠正在谈及此事。
“哥,你到了京城做官,怎么念头都变古怪了?哪里有人家找大夫给产妇接生的?哪个大夫肯干?”
“再者,咱们整个岭西道都没听说过什么女医,你真找个大夫,你也不怕,产房里多个男人在,把嫂子吓到。伯母就更不用说了,定然不会允许你这么胡闹。”
江默看了邢清婵一眼,就见小妻子眼睛亮晶晶的,方才古怪的一瞥、一瞪都像是自己的错觉。
发现秦氏就要接江黠的话,担心节外生枝,江默只好自己解释:
“阿黠,我主意已定。家里自然听我安排。问计于你,是因为我对县里的大夫不很熟悉,你帮我想想,请哪位为好。”
江黠还想再说什么,眉头紧皱着,一脸不认同,就差把“异想天开”四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魏彩“啧”一声,先对邢清婵告罪,离开炕席,站在自家夫君身旁,隔着衣衫,拧了江黠一把。
“哥,你是有学问的,看事情比我们全县人都通透,你既然定了,必然妥当。容阿黠想想,给您推荐个好大夫。”魏彩替夫君接话。
闻言,邢清婵左右看看,对魏彩赞许地点点头,终于踏实地伸手,将炕桌上的蜜饯,拿来放入口中。
迎上江默的目光,她还将手边不太甜的点心,向他递了递,让身边的如磋给她“少爷”拿过去。
将点心碟子送在江默一旁,如磋依然低着头,心底却翻江倒海:
少爷越过夫人,给少夫人安排产房婆子、产房等事,也就罢了,但是男人进产房?少爷居然是认真的?
若夫人知道了,会怎么闹?必然波及她们这些下人,到时可怎么好?稍后,还是找如切通个气吧,她毕竟资历更老些,也许把的住。
江黠倒是顺着媳妇的话,真的琢磨起来,半自言自语,半向江默解释:
“哥诶,你可为难坏弟弟了。怀德县里,那些大夫们,谁不知道伯母的威风?不论他们本事怎么样,肯定都不会上门的,不然,被伯母闹腾起来,都是一个县里的,又临近年节了,多难看,哪家医馆、游医,愿意招这份晦气?”
“要不然,到句成县找一位?不成不成,你要找男人进产房,不论是为了接生还是怎么地,肯定传成街头巷尾的新鲜话了。咱们江家在句成,各家各户,那么多口子的人,必然有人告诉我爷爷,他不骂你,也得骂我爹、骂我,说不定还要打我呢。”
魏彩看到炕上的嫂子“噗嗤”一笑,也觉夫君唱念做打,十分滑稽。
又担心秦氏不了解宗族关系,连忙补一句:“嫂子,句成县您知道吧?他爷爷如今是族长,十分看重咱默哥,总担心他脱族,要不,怎么会让阿黠上门打扰,邀着默哥明日回去转转呢?”
江默袖中的拇指,轻轻摩挲掌心,沉言问:“其他县呢?”
“啪”江黠一拍大腿,竖出拇指,赞道:
“还是哥哥,思路开阔。弟弟也是刚才想到,方县里,确实有个脾性古怪的老头儿,姓章,当过屠户、仵作、大夫,难为他在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行当里瞎转。”
“也就是他,估计还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陪您胡闹了。不过,也说不准啊。您觉着呢?”
邢清婵听着,反倒感觉此人不错,有解剖动物的经验,不怕死人,医过活人,正是典型的现代培养医学生的路子,歪打正着。
“怎么样,能把这位先生请来,暂住府中呢?”她忍不住接话,暴露出自己的渴望。
江黠诧异看嫂子一眼,嘬嘬牙花子,还是对着江默“嘿嘿”道:“嫂子既然愿意,哥,还得您亲自出马,去请章老儿啊。”
前生倒是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江默暗想。
方县——他若是要去,明早出发,也要在外过夜了,后日中午才能回来,便是腊月二十七了。
前生,秦氏是在腊月二十八清晨,发动,进产房的。
能顺利请到,这位章老先生么?
秦氏,能等到腊月二十七么?不会发生新的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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