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天已经亮了。
他一惊，小心翼翼的给窈夭贝盖好被子便跑回隔壁。
他这么晚没回去干活，定是会被打骂的。
于婶看到他，虽没什么好脸色，却也没打骂他，只是不轻不重的说了句，“这么晚回来，没你的吃食了，干活去。”
他觉得奇怪，干活时才听说是窈一童一大早就来到于家门口大声夸于家重情重义，特意让他去照顾窈一童。
于家得了好名声，自是不好对他发作。
他将水倒进水缸里，拧眉往外看。
窈阿兄才刚醒，身体还未好全，起这么早是去做什么？
窈一童裹紧衣服迎着冷风缩头缩脑的往山脚下走。
远远的，他就看到山脚下有一间小木屋，听说这小木屋是屠玟决自己盖的。
木屋里头出来个人往山上走，他急了，跟着跑进山里。
“等等！”
屠玟决脚步一顿，回头。
早晨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有一小块正好落在窈一童纤细的脖颈。
脖颈上冒着细汗，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跑的太急，窈一童喘着气，脸上泛起红晕，一截殷红的舌头在齿间若隐若现，似是引人采撷。
屠玟决喉结一动，眸光微暗。
“我是窈一童，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我的弟弟们。”窈一童缓过气，扶着树根站稳。
屠玟决看着他细腻的手指因树皮的挤压而泛红，挪开眼，“无事。”
窈一童见屠玟决又继续往前走，道：“我想跟你做笔买卖。”
屠玟决回头看他，“什么买卖？”
窈一童只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吓人，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但想到家里俩小孩对他的评价，还是道，“我想跟你合伙卖家具，我出设计你动手，卖的钱四六分，我四你六。”
屠玟决垂下眼，“没兴趣。”
窈一童急了，眼见着他又要走，忙上前拽住他的手腕，“亏钱我赔给你。”
他相信以后的自己定赔的起这笔钱。
屠玟决生的高大，窈一童只能微抬起头才能看到屠玟决的脸。
光温柔的洒落在窈一童脸上，红润的嘴唇泛着水光，屠玟决哑了声，“好。”
窈一童松开屠玟决的手腕，“如果你上山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就先跟我回去吧，我告诉你要做什么家具。”
屠玟决指尖一颤，似是想抓住什么又强行克制下来。
“好。”
他迈步往回走，越过窈一童，走在前面。
山路凹凸不平，窈一童走的极慢，屠玟决走一段路就停下，回头看着窈一童磕磕跘跘的身影。
窈一童走的专注，丝毫不知有人盯着他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看的挪不开眼。
山脚下没什么人，窈一童走进用栏栅围成的院子，捡起一根木棍就在地上比划。
“我要让你做的家具是折叠凳，它的优点是便于携带、不占空间，不用的时候可以收起来。”
他剖析着折叠凳的结构，“十天后就是大早市，我希望你能在这十天的时间尽量多做点。”
折叠凳的结构简单，一旦卖出去，定会被其它人学走。
他们要抓住这挣钱的时机。
他说的口干舌燥，没忍住舔了下唇，仰头问：“你看懂了吗？”
屠玟决在他仰头时挪开眼，看向地面，片刻后应说：“懂了。”
窈一童的目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能做吗？”
“能。”屠玟决没有多余的废话，回屋拿了工具就开始干活。
窈一童还是有些不放心，在一旁盯着。
屠玟决撸起袖子，臂膀上肌理分明，肌肉线条流畅。
窈一童莫名有些脸热，不自在的别过头。
屠玟决生的好看，身材也是顶好。
“这般大小如何？”
一个方形的木板突兀的出现在眼前，窈一童面前的光被屠玟决高大的身影挡住，他的身体向后仰，试图拉开点距离，“可以。”
屠玟决盯着他微红的耳尖，指尖略一摩挲，扭头又回到刚才的位置，
第一把折叠凳子做出来仅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窈一童把交叉的椅腿张张合合，自己又试着坐上去。
“可以。”
他有些惊喜，屠玟决做的比他想象中的好。
屠玟决沉着脸，“这能挣钱。”
窈一童笃定道，“这肯定能挣钱。”
屠玟决没吭声，似是有些烦躁。
窈一童不明所以，但这会儿还早，他便想去山上摘些野笋。
冻土化开后，野笋就从土里冒出头。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十天后早市，我来找你，咱一起来去卖凳子。”
屠玟决没抬头，“嗯。”
窈一童走远后，屠玟决手一顿，抬头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身影，直到他消失不见才重新低下头。
一个时辰后，窈一童抱着几根野笋下山，走进屠玟决的院子，“屠木匠，你吃野笋不？”
屠玟决抬眸看他笑得招人的脸，喉结一动，“吃。”
窈一童将野笋放下，眉眼弯弯的问：“竹筐能借我用一下吗？”
他运气不错，这会儿还没有什么人上山挖笋。
山上野笋泛滥，他一时高兴挖的太多，单靠手根本带不下来。
屠玟决这才明白窈一童送笋来的目的，他头都没抬，“能。”
窈一童开心的背着竹筐走了，待院子的木门关上后，屠玟决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声。
窈一童背着一竹筐的野笋回去时正值正午，远远的，他便看到窈夭贝坐在门口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往外看。
看到他，窈夭贝的眼睛一亮，笑起来时似是让周遭的一切都有了光彩。
“阿兄呀！”
窈一童接住扑过来的窈夭贝，“外头冷，出来做什么？”
窈夭贝笑着不说话，小手紧紧拽着窈一童的手指。
窈一童感受到窈夭贝小手冰凉，拉着他回屋，放下野笋后，他将床上当被子用的衣裳披到窈夭贝身上。
“穿着。”
这是他的衣裳，窈夭贝穿起来大的拖地。
他将窈夭贝抱到床上坐着，“别下来。”
这么冷的天，衣裳洗了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干。
窈夭贝要把衣裳脱下来，“阿兄，你刚好，你穿。”
窈一童故意沉下脸，窈夭贝眨巴着眼，默默把衣裳穿回去，模样乖巧的很。
窈一童拿了几个野笋到于家，说尽好话，“这几日都是阿蓄在照顾我弟弟，我刚才上山挖了几颗野笋，想今晚将他留在我那吃一顿，虽不是什么好的，但也算是一番心意。”
于婶接过野笋，虽不是很看得上这几颗笋，但是于景蓄不在家吃她还能省一个窝窝头，她没理由不答应。
窈一童拉着于景蓄回屋，窈夭贝看到于景蓄，开心的喊，“阿蓄呀！”
于景蓄神色一柔，却依旧没有很开心。
他板着脸，“窈阿兄，野笋不该给他们，贝儿太瘦了，你拿去里正家，或许还能换点米给贝儿吃。”
“贝儿瘦，你呢？”窈一童刮了刮于景蓄高挺的鼻梁，将野笋留几个在家吃后，背起半箩筐野笋，“留在家里帮我照顾贝儿，我出去给你们换点吃来，晚上吃顿饱的。”
他不敢说吃顿好的，但至少他想让这俩小孩吃顿饱的。
于景蓄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的红了脸。
窈一童用半框的野笋跟里正换了几个精面馒头、一小袋糙米和几颗大白菜。
他将糙米煮的软烂，把白菜和野笋切成细条翻炒，加上家里最后一点油，用大火炒出油香味。
屋里头的窈夭贝被香味吸引的不停咽口水，于景蓄绷着脸，就算再内敛也忍不住往外看。
灶台是搭在茅草屋外的，说是灶台，其实就是几个石头上架着一口锅。
窈一童将馒头切开，往里塞满白菜和野笋，往里头喊，“来帮个忙。”
出来的人是阿蓄，窈一童知道有阿蓄在，窈夭贝就别想干活。
“把粥端进去，小心烫。”
阿蓄拿着麻布垫着将粥端进去，窈一童端着两个碗跟在他身后，碗里各放了两个包馅的馒头。
“好香呀阿兄。”窈夭贝坐在床上晃着白白的小脚丫，阿蓄将粥放下，抓着窈夭贝的脚腕拧眉。
窈一童走过去一看，窈夭贝脚底的冻疮复发了。
窈夭贝跟他一样，生来白，皮肤也嫩，任何伤在他们身上都容易显露出痕迹。
“忍着点，阿兄过几天买药给你们涂。”
窈一童也心疼，但家里现在一文钱都没有。
窈夭贝将脚往里缩，嘴角咧开大大的笑，“阿兄，我不疼。”
于景蓄看了眼窈夭贝，低着头不说话，小手攥的死紧。
窈一童将碗放在桌子上，掰开于景蓄的拳头。
于景蓄的手心满是冻疮，发作起来定比窈夭贝难受千百倍，但他沉着脸，却是在心疼窈夭贝。
“你也一起用。”
窈夭贝看着于景蓄的手心，咬着下唇红着眼眶，“你若不用，我也不用。”
于景蓄抽回手，板着脸凶窈夭贝，“别乱说话。”
窈夭贝眼底弥漫上雾气，“很疼的阿蓄。”
于景蓄不吭声了。
窈一童深吸一口气，“吃馒头喝粥，一人一个馒头，粥一人一碗，完不成任务不许睡觉。”
他将粥盛到碗里后把剩下的大半锅粥推到于景蓄面前，“没你的碗，你用锅吃吧。”
老阿婆在世时，家里就只有两个碗，他和窈夭贝共用一个。
于景蓄看着锅里的粥，喉结滚动，但还是将粥往外推，“太多了。”
窈一童目不转睛的盯着于景蓄，“阿蓄，我将你当阿弟对待，你别寒我的心。”
于景蓄猛地低下头，似是不想让他们看到他的狼狈，片刻后抱着锅狼吞虎咽。
喝完粥，他毫不客气的抓起馒头，三两口就将馒头吃完。
窈夭贝看呆了，回神后将手里还没吃完的半个馒头递给于景蓄。
窈一童拦住窈夭贝，将第四个馒头塞到于景蓄手里，于景蓄抓着馒头闷头吃起来，吃着吃着肩膀发颤，窈夭贝凑到于景蓄身边，扁着嘴不知该怎么安慰于景蓄，最后干脆伸出手将于景蓄抱住。
窈一童垂着眸，拿着馒头走出去，将门关上。
门内传来压抑的哭声，窈一童靠在门上，仰头看着沉下去的太阳，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一顿他们吃的很饱，窈夭贝打了一晚上的嗝，于景蓄绷着小脸，“下次不能吃这么多了。”
窈一童觉得这一幕温馨又好笑，天色彻底黑沉下来的时候，于景蓄就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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