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善疾走,秉性酷烈

雷大贵将白姨娘抬进府里当夜,屋里的正头娘子捂死了她十月怀胎诞育的孩儿。

终日抱着尸僵的婴孩四处游荡,直至抚拍着孩子脸侧,头皮连着污绿色浓水一同剥落,终于发了疯。

大院里的人对此习以为常,直言疯了才好,疯了好过日子。

男人并不需要女人耳聪目明,只需要她们博者不知,昏昧不妨事。

基于家丑不可外扬的规矩,正头娘子害病了的消息,自是捂死了,半分流不出去。

崔秀环听闻了,只道世道路漫长,偶有转折,实乃常态。焉知何时山不转水转,山峦迭起令人惊叹。

暗夜焚身蚀骨的烈火,可铸就白昼无往不利的铁剑,斩断挫败自己的拦路虎。终究是儿媳妇不中用,遭不住。随即着手安排起了女儿的议婚事项。

历朝历代官府,大力推动繁衍生息,以人口数量多取胜。

人多能事农耕,兴兵戈,稳定社会,周全治安。

行至今日,编纂出了严格的律例。

适龄男女不嫁娶者,人头税以五倍之数上缴。轻则罚款,重则看监。

父母会因此而获罪,未婚女子也不能靠此法顺利脱离苦海。

府衙有权分配超过年岁未嫁做人妇的女郎,嫁予上至六十岁的单身老汉,下至毛没长齐的幼童,做人家的童养媳,差辈儿都不放任其自由老死。

剃度出家,成了女子规避嫁人的一条出路。

余生青灯古佛,总好过嫁给一个陌生人,被活活打死。

按照轩辕王朝律法,丈夫长期虐待妻子致死,投入典狱封顶三年得释。

往往不到一两年就能被放出来,继续危害人间。转头还能再娶,再打,左右不过再打死了,进去关上一两年。

而不堪忍受丈夫殴打的妻子还手,导致丈夫死亡者,无论是何缘由,统统采取重罚的形式,最高可以处以死刑。

不处死,并非出于心慈手软,而是惦记她女子之身,以及那个能孕育子嗣的肚皮。

不想嫁人的女子,大多选择遁入空门,以此避难。

出家的女子多了,府衙推出记载僧尼籍贯、俗名、身份等信息的度牒,用来约束起出家人的数量。

握有府衙发放的度牒者,才能被视为比尼丘,否则一律视作民户,集体落实嫁娶。

官府推动民间婚姻,一来增加人口数量,二来维护社会稳定。

根据衙门刑事案件数据统计,男儿的犯罪率远高于女儿。

基于发生的案件基于各种缘由没有移送官府的,移送了,没有立案侦查的,二者的差距会进一步拉大。

没有安家落户的男子,往往会心怀怨恨,做出危害街坊邻居、田父野老的祸事。

立法保护,加重刑罚,对受益者之一的人来说,未免大动干戈。

古往今来,普遍采用的是最低成本的解决方案——

分给郎君一个女人,安置他的需求和暴力。

以此转嫁社稷、府衙应当承担起的责任,将潜在的风险转交给了没有安全保障的人群。

妻子们会在长期的辱骂和虐待中,丢失自主意识,沦为恐惧的傀儡,并且反过来协助他们去迫害其他人。

“筝儿。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崔秀环叫住抱着包裹,要踏出门庭的女儿。

凤霜落的小姑子,雷大贵的妹妹雷筝儿闻言,转过脸来。

她背部抵着大门,脊背绷成了一条紧绷的弦。上下嘴唇嘴哆嗦着,两条手臂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收拾好细软的包袱。

“娘亲,您就放我走吧。”

她不想嫁到盛家去,盛家那混账尚未娶妻就有了十八房小妾。更别提只多不少的通房丫头。

他平时狭邪游,斗鸡走狗,指不定有没有染上一身子脏病。

“您是了解我的,我嫁过去,非得和一屋子吵吵嚷嚷的姨娘们起冲突不可。您忍心看着我跟她们鸡飞蛋打地过每一天,从生斗到死吗?”

“况且,”雷筝儿颤抖着声线,心有余悸地阐述着她看到的画面。

嫂子生产柔心当日,她进去瞧了。

嫂子整个□□全撕裂了,火似从冒着熔浆的火山口里,钻出一颗毛茸茸的怪类,顶部披着黑色的毛发。

嫂子平日是多端庄的一个人呐,祠堂都跪得比别人板正。却在分娩期间大小便不能自理,屎尿四溅。

一生的矜持付之东流,那怎叫一个颜面扫地。

那接生婆一手接娃,一手兜住嫂子的黄褐色的分泌物,有些还喷到了稳婆的脸上、嘴里,人没留意,咽了下去。

她观望着,当下就吐了。

而稳婆呸了一口,把孩子递给一旁的丫鬟,把整个手伸进去撕裂的□□里,掏余留在内的胎盘。

她目睹着,切身的疼。

嫂子在发疯之前,肚子里兜着的子房下垂,沉甸甸的,掉出体外。

要时不时警惕着塞回去,才不至于吓唬到旁人,连请医女上门诊治都要被嫌弃一声晦气。

等人真正疯了,子房也不塞了。

坠在疯婆娘下面,似一块外露的心脏,时而翕张着,张合着他者无从认知的律动。

雷筝儿不能接受自己一个清清爽爽的姑娘家,被活生生邋遢成那副德性。

她享受了出生的荫蔽,却打定主意决计不要变成娘亲和嫂子那样的人。

“那你要成为哪样的人呢?”崔秀环举着群雄宴的拜帖,集会日期定在一年半后。

凤家老爷是个有主意的。

安排的时间体贴地算进了请帖送到每一位客人手中的日程,还给客人们充分地预留好料理完事宜,来到浊坤的时段。

“剃了头做姑子去,还是流落江湖,靠武林人的庇护,逃避官府的追捕,你能逃到几时去?”

“筝儿啊筝儿,你生在这个时代,拽着你的线,在他人手里攥着,逃也逃不开。”

纵使是宣扬恣意纵情的江湖,女子行事也要比男儿要多上十倍的牵制。

彪形大汉坐到客栈里,不会有不开眼的人张口调戏。而独身的女子行走于天地,去到哪里也躲不开恼人的苍蝇。

雷筝儿不服,“混清十六派,混到头的娘子军,贺欢宫、溯流派、东璧谷和明韵阁,哪个不是好去处?”

到底是孩子心性,崔秀环纠正她,“你应该说,混清十六派,混到头的娘子军,也只有贺欢宫、溯流派、东璧谷和明韵阁四个叫得出名头的派系。”

贺欢宫常年令天下儿女憎恶,被比粪土还脏污的廓清门盯上了,死咬着不放。廓清门一时半会咬不下几块肉,就争取着熏吐人。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两个门派之间早晚会爆发一次大战。

贺欢宫侥幸胜了还好,败了,岂是一句惨绝人寰可以说尽。

溯流派派系整体暧昧不清,背后恐有朝廷势力参与。

或者说,它的存在,本身就是由朝廷一力托举,塑形而成。

借用女子的身份,放松江湖中人的警惕。

不管里面的人是朝廷派来侦查的鹰犬,或是听命办事的走狗,到头来免不了兔死狗烹的下场。

东璧谷就不用说了,明面上连个音讯都没有。

藏得严严实实,要一群想着法子延年益寿的达官贵人们无从下手,她们一旦展露出行踪,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女即是活脱脱的香饽饽,就和没了两法宝倚仗的明韵阁差不离。

至于能够逆转乾坤,一览古今的明韵阁……

呵,那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朝堂、江湖,人人想分一杯羹,等闲打破平衡,撕碎了也只在朝夕之间。

靠着明韵阁和五大仙起势,坐稳皇位的轩辕皇族早就盯上了它。

皇家能靠着这两样神兵利器打下隶属于轩辕家的天下,焉能不怕别人复制先祖的路途,再来一遍改天换地。

这就解释了何故溯流派成立以来,常常要针对明韵阁。

“娘亲,我怕。”

雷筝儿酒糟鼻子一抹红,一股劲吸溜着鼻涕。“我怕我初入江湖,朝不保夕,更怕我所托非人,茹苦含辛。”

“哥哥他就不会有这般顾虑,难道因为他是儿郎,而我是女娘?活该他享福来,我遭殃?”

“娘亲,您就放我走吧!”

她哀求着往日宠爱她的生身母亲,“您的生养之恩,筝儿有缘来世再报。还是说您生我这一场,就是为了让我跟您一样呕心镂骨?”

天真,天真,太天真。

溃烂的脓疮要是不切开腐烂的疮口,挤出内部储蓄的脓包,清除底层腐蚀的烂肉,就永远没有机会愈合。

是她宠坏了女儿,才让孩子以为自己的份量能跟她的兄长相比。

崔秀环沉着脸,头一回在孩儿跟前展露她的不近人情。

“筝儿,你错了。我不只是你的娘亲,更是雷家的主母,大贵的亲妈。你是官家女,婚后被夫家打死不要紧,未婚逃逸,连累父兄,贻害亲族,你就是罪大恶极!”

“娘亲!”雷筝儿瞠目结舌。

崔秀环厉声一喝,“把小姐给我带回去,行监坐守。若有差错,拿你们人头来见。”

寒风夹杂细雪,吹凉雷筝儿的心。她甩出沉重的背囊,砸向来追击自己的仆从,拔腿就跑。

排在最前的护卫,被砸得一踉跄。

其他数十名护卫立马追上去,跑出几十米远,忽遇一只足有人高的黄鼠狼拦路。

那畜生口吐人言,“你看我像人吗?”

崔秀环的伴生灵令她耳聪目明,她明白黄鼠狼是在讨封。

据传黄鼠狼欲修炼成仙,得向人类讨要一句封赏,承认其人模人样,就能成就大道。

若被提问者的回答让黄鼠狼心满意足,就会获得丰厚的奖赏。

若给不出黄鼠狼想要的答案,断了它成仙的路径,就会下场凄惨。

她要让护卫闭嘴,怎奈远水救不了近火,没能赶得上。那名被询问的护卫并没有通过考验,和他的同伴们一起炸作了纷飞的碎片。

崔秀环眼疾手快,两手一揽,要关上大门,而黄鼠狼单往前走了几步,就跨过近百米的路程,瞬移到她面前。

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牢牢锁定住她,她身边的丫鬟、嬷嬷,在一瞬间被放倒,显赫的门庭炸开一片又一片的血花。

传言黄仙善疾走,秉性酷烈,现今一看,所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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