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好热、好烫。你做了什么?你竟然……”被人背在背上的凤箫声,瞳孔里倒映着燃烧整个村落的大火。
“是幻觉,你中毒太深了。什么都没有发生。”青年背着他往前走,一个手握柴刀的疯女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个女人咿咿呀呀的叫唤着,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字句。一下狂哭,一下又在狂笑。手舞足蹈着,面上、手臂、褴褛的衣衫上都沾染了凝固的血迹。
“不用感谢我。”青年回答,“我只是应你孩子所求,结束她娘亲悲惨的厄运。顺带终结村里叔伯们的罪恶。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肮脏血脉,从最后一代了断,不是挺好的吗?”
疯女人张口,口腔里空空荡荡,似乎极力想要说些什么。
“不要再费力了。他们拔了你的舌头,就是要你有口难言。我已经从你女儿那拿到了应得的报酬。你也得到了自由。做自己该做的事去吧。”
青年背着凤箫声往前走。
疯女人回望着烧变天的山村,没有一丝丝留念。弃了手里的刀,跌跌撞撞地跟上。
她走得相当吃力,绑架她的孙优胜,把她的腿打瘸,就是要她逃不出山沟沟。后面又因为嫌弃她在办事时闹腾哭嚎,抬刀一砍,砍掉她的右手,给她刻骨铭心的教训。
数十年来,殴打、驯化,成功把一个正常人逼疯。
村里的人都不以为然,认为有她一口吃的,她就该为孙家生儿育女。
现在都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吗?
还是只是一个在绝境里疯狂的人,给自己捏造的一场幻梦?
她紧紧盯着前头徒步跋涉的两人,心下大定,跟了上去。
她愿意死在这个梦中。而不是再回到现实里那个仿佛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
青年自述姓衣,名疏影。他背着的女人,名为凤箫声。
衣疏影询问疯女人姓名,交谈过程中,方知毒性相克。他自带的毒素与早些年孙家人故意下药弄傻女人的药性相冲,中和抵消。方使她回复了清明。
开不了口的女人,拾其风雨吹落的树枝,在沙土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肖舒然。
“你要寻亲?”
肖舒然点头。
缘何血缘之亲,溶于骨血。哪怕生生断离,都要世人孜孜以求。
三个因短暂的因缘凑在一处的人,都为了他们心中所求而出发。
起点或多或少都是来自于流淌在他们血液中的亲属关系。
一个要寻,一个要续,剩下一位要将其断了个干净。不仅要断掉他自己的,还要将诞生出他这类畸形物种的所在,从源头处抹杀。拒绝他再次创造的可能性。
凤箫声的恢复能力极强,衣疏影总得时不时给她喂血,阻断她的再生能力。
然而即使如此,他割开手腕,喂养鲜血的时间在飞快缩短。侧面证实凤箫声体内对毒性的解析速度提高,抗性不断提升。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迎来彻底免疫的一日。
真可怕。
过往旅客化为养料,与衣疏影这个个体融成了一体。他的见识、阅历,皆为他所用。但轻易能分辨出凤箫声身上不止掺和了两家功法。
强身健体的天阿寺僧侣,该说是可怕。亦或者可敬。
不计前嫌地收下一名性别不符的女娃,当当是仅出于恻隐之心。判定其有隐情,不得抛家离乡,隐姓埋名。到一偏僻地段,宁可女扮男装,也要拜入天阿寺门下。
且对其一视同仁。不论拜入天阿寺的僧人,原先地位如何,只要加入即为门人。倾囊相授秘诀,一点都没藏私。
贺欢宫的心法有助于凤箫声快速修补内在损耗。使其筋骨肌肉更添韧性,抵御外部强攻,在一定程度内缓解,乃至于遏制在内部疯狂破坏的毒素。
待半满神功大成,怕是上百号人围攻,外人对她的伤害速度,都远远赶不上她的治愈能力。
前提是她真的能够练成。
至于第三家功法,衣疏影的知识储备库里并没有相关线索。
要么是教授凤箫声武功的对象,神秘到在天地间穿梭,见多识广的客商们都未曾听闻,要么是那个人本就有意隐藏身份,或者岁月绵长,世人早已忘了他的存在。
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衣疏影背着凤箫声,后面跟着一条小尾巴。
三人因缘聚合,相聚在一处,却不意味是是朋友或者仇敌。在这飘渺的,随时会随风飘散的缘分里,在深山老林里兜兜转转,迷了好几回路,终于迈出来的团体发生了争执。
凤箫声揪着衣疏影耳朵,“我就说你不识路,你就偏要带路,人说你还不信。说了你也不听!”
领头带偏了好几次路,还一个劲嘴硬,结果愣是绕了许多弯路的衣疏影,觉得这指责着实过分。“我也不想的,我才出生没多久,又从出过远门。”
他一摊手,悲伤的凤萧声就掉了下来。摔了一屁股兜,心有不忿,转头把他的裤子拽了下来。
风吹□□凉,衣疏影头一次体会到,上茅厕的人会是人最脆弱的时候这句话的深意。他一边扶起凤箫声,一边拽起亵裤,一前一后两片打磨到尖滑的石片,抵住了他。
衣疏影低头一笑,“鸟尽弓藏,古人诚不起我也。但这也太快了吧。刚出山,就要抛下我。你们两人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究竟何时达成的同盟?”
“你错了。”肖舒然把石片刺入衣疏影的后背,眉宇间夹杂着对强行绑架女子的男性的恨意,“我们天生就是同盟。”
“手伸太长,会被剁掉的。”衣疏影叹息着,并不把收到皮肉之苦放在心上。随即想到另外一茬,“哦,我忘了,你本来就被剁掉了手。”
充斥着剧毒的血液接触空气,一时让肖舒然拿不稳石片。
她摘下一片阔树叶,糊着汗水,黏在鼻口出,制造出隔离。然后抄起断掉的木桩,砸在衣疏影头顶,发了狠劲,一下、两下、三下。直到衣疏影再不动弹为止。
随即走到凤箫声身边,弯下身来,示意凤箫声爬上她的背,由她背着她到城镇去。
凤箫声爬了上去。
肖舒然站起身,颠了颠人,刚要行动,脚腕就被抓住。
“时隔三十六年,你为何还要苦苦追寻自己的父母?她或许和凤箫声的姐姐一样,并没有费心寻找你,而是紧锣密鼓地完成自己的事业。”
肖舒然一脚踢开,又被他抓住。一脚踢开,又被他抓住。固执地好像非得要听她亲口说出一个答案。
她虽有不解,但大概可以领会衣疏影的执着,“这句话就由她来告诉你吧。”
肖舒然别过身,亮出身后双臂紧紧抱着她的凤箫声。
凤箫声知道,姐姐在很多人心中,罪无可赦。也清楚她的姐姐间接害死了爹爹、娘亲,现在是十三州赫赫有名的通缉犯。
娘亲死前要含章整个地区动荡,世家大族都快被她和秦有让杀没影。身为娘亲的子女,受她一份血肉债,生前拖欠,死后偿还,才算两不相欠。
而今她仇恨万千,情感复杂的弟弟,凤金缕也被宣布死亡。
明明是那么混账的小子却在死前割血喂肉,放弃自己的性命也要延续她的生命线。
这算是什么。
人的情绪要是那么容易抽丝剥茧,如案上纸卷,尤其只有一个答案,揭晓答对了就能满分,答错了就会被抵扣。只有对错之分,绝无混淆。那该有多简单。
“因为我是我,姐姐是姐姐。”凤箫声仰起脸,“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要做的,就要到她的身边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跟人结伴搭伙真有趣。”衣疏影翻过身,面朝天,眼神直直盯着往下看的凤箫声,“亲人可真是幸福,不用努力就会被喜欢。亲近的程度都要赶得上崇尚。”
“是因为努力了,才会被喜欢。”
“凤箫声。我可怜你。”
“我并不可怜。我甘之如饴。”
解了人困惑的肖舒然,拔腿要走。比那更快的是衣疏影的动作。
凤箫声看到了他的举动,心知不妙,却没有力气打断。
衣疏影已将五指插进胸膛,五根手指头深深陷了进去,手腕没过胸腔。
她们两人要跑也来不及。衣疏影的手一拔,飞出五颜六色的蝴蝶。玫瑰水晶蝶、毒凤蝶、透翅蝶、梦幻闪蝶在树林里翩跹,幽紫色的雾气在空中漫延开来。绚丽、梦幻,玄妙得像世间罕见的梦境。
蝴蝶的养成要经过卵、幼虫、蛹、成虫四个阶段。蛾类亦同。
蝴蝶本就与蛾类同源。是其中的一类分支而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聚合和分裂只在一念。
背着凤箫声的肖舒然,对毒没有抵抗力,先行倒下。
在她背上的凤箫声,还能再多撑一会。接着她看见衣疏影挖除的心脏,像一块五彩晶石,在筛过树影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颗心脏逐渐幻化出一个人影,匍匐着爬到她身前。
呼声凄切。
“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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