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问完这句话,云翘便垂下了眼眸,歉然道:“是我一时多嘴,将军您别在意。”

陆英东盯着她看了片刻,待心口跳得没那么急促时,他方开口:“药应该快好了,我去给你端来。”

他披衣下床,复又停顿,转身道:“以后没人时,你无需叫我将军。”

至于应该叫什么……云翘眼睫微颤,轻声应了。

吃完药后,过了一会子,身上的不适减缓许多,云翘便沉沉睡着了,朦胧间不知过了多久,周身忽地一暖,热烘烘的,她下意识地朝热源靠了过去。

一夜睡得极为香甜。

翌日一早,云翘甫睁开眼,便见到陆英东那张英气逼人的脸,近在咫尺。

他双眼紧闭,仍在沉睡。

云翘望着他下颌上新生出的青须,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硬硬的,有些刺手。

见他毫无醒来的迹象,她胆子便大了些许,指尖顺着他的眉心往下,依次划过鼻梁、嘴唇,最后又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坚毅清晰,棱角分明。

记忆中瘦弱的小少年,经过几年烽火淬炼,已然长成了铁骨铮铮的硬朗男儿。

明明记得,五年前他的鼻梁没这么挺啊……正兀自出神,手腕蓦地被人握住,云翘倏然回过神来,就见陆英东一双黑眸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她心中一慌,嗫嚅道:“呃……方才你脸上有一只小飞虫,我给你驱走了。”

陆英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问:“身子还难受么?”

云翘摇了摇头,“好多了。”

“这两日别碰凉水,有什么事吩咐小张去做。”

小张便是昨日跟着军医去取药的亲随,云翘已经见了他数回。

“不必麻烦,我也没什么要做的。”

她每日都待在主帐中,偶尔才会出去一趟,也不会走远,云翘生出一种错觉,自己似乎被无形的锁链困在了这里。

见她脸色仍然有些发白,陆英东穿好衣裳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拎了一个食盒回来。

打开层屉,端出了一碗热腾腾的红糖茶,里面还卧了两只雪白滑嫩的荷包蛋。

云翘微怔:“是给我的?”

陆英东眸中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神色,“嗯,听说对女子身体好。”

见她坐着不动,他继续道:“军营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将就着喝一些,改日我去定州城买一些补品回……”

话还未说完,陆英东便有些慌神:“翘翘,你、你怎么哭了?”

云翘眼圈微红,眼睫上泛着泪,柔柔笑道:“我只是太高兴了。”

她仰起脸望着他,杏眸含雾,“英东哥哥,你心里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

陆英东被她的目光看得心口一窒,别开眼淡声道:“你别想太多,我只是顺道而已。”

云翘眼眸微黯,轻轻颔首,呢喃道:“是这样。”

见她神情黯淡,陆英东心里也不是滋味,只是她是什么性子他比谁都清楚。

若他对她如从前一般百依百顺,将自己的一颗心捧到她面前,要不了多久,云翘定然会恃宠而骄,对他心生厌倦。

但他到底还是心软了下来,见不得少女流露出半分的哀伤失落。

“明日我带你去城内转转,”陆英东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语气放缓,“你不是与小禾说好了,要去见一个朋友?”

云翘微微怔愣:“你……不是很忙么?”

尽管他没有说,但是近些日子他总是早出晚归,眉眼间满是疲倦,想必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陆英东笑了笑:“今日就可以忙完了。”

直到天快黑时,帐外忽地传来一阵人声喧闹,云翘放下补了一半的衣裳,与豆儿一起掀起帘子往外瞧——

不远处的旗台上,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台上跪着一个士兵,上身血迹斑斑,束以绳索,披头散发,极为狼狈。

陆英东一身玄色盔甲,眉眼凛冽,沉声道:“钱达,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钱达抬起头,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我能犯什么罪?我不过是说了陆大将军几句闲话,你便寻由头惩治我。”

此言一出,周遭一片哗然。

江星看了圈四周,不少人在窃窃私语,似乎听信了钱达的话,他不禁眉头紧蹙。

陆英东冷眼扫过众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展开,朗声道:“这信是从钱达被褥的夹层中翻出,落款是西凉将军耶律索,还钤着他的将印,自是你通敌叛国的铁证,难不成还是本将军冤枉你?”

钱达脸色微白,嘴硬道:“谁也没见过耶律索的字迹,也不知他将印长啥样,还不是你随便你污蔑。”

陆英东也不气恼,击了下掌,一旁的小张领着一位小男孩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那男孩身穿毛领青长袍,头戴毡帽,大概七八岁年纪,肤色黝黑。

见到钱达的模样后,他当即便如小豹子一般冲了过来,对着他拳打脚踢不止,还咬他的耳朵,钱达惨叫哭嚎不已。

陆英东及时拉住他,“小虎,先别急,你告诉大伙儿,这个人是谁,你为什么如此恨他。”

唤作小虎的少年满脸是泪,愤恨地瞪着钱达,大声道:“就是他!是他害死了我爹我娘!还有我们村里的其他人!”

钱达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否认道:“你胡说什么!我都不认识你爹娘与村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害他们?”

小虎挣扎着又要去打他,叫道:“是你就是你!我那天晚上亲眼见到的!你不止乱放箭,还到处点火,我要是没在外面贪玩,也被你害死了!”

钱达还欲再狡辩,陆英东便抬脚踩在了他的脊背。

军靴沉重坚硬,千钧力道压迫着脖颈,下巴紧贴着冰冷的台面,寒冷砭骨,钱达吃痛低呼,不得不求饶:“陆将军,小的认罪,您脚下留情。”

陆英东冷声道:“从实招来。”

钱达痛得喘息,颤抖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陆将军因我乱嚼舌根,以军法处置了我,我咽不下这口气,在旬休时出去饮酒,碰到了西凉的奸细。”

“他许以重金,引诱我替他做事,于是在陆将军出去巡查时,才会被人射伤了肩膀。”

说到此处时,他的眼神蓦地飘忽闪躲,继续道:“后来江校尉调查此事,我便想将这事推到山里的猎户身上,索性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却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一个兔崽子活了下来……

钱达的话说毕,陆英东松开了他,吩咐江星:“江校尉,接下来就交给你处置了。”

通敌叛国、企图谋害主将,依罪当斩。

江星叫来一名持刀士兵,在钱达哭天喊地的求饶声中,刀刃落了下来。

刺目的血红中,饱经沙场的众人亦噤若寒蝉。

在看到主帐前愕然呆住的少女时,陆英东顿住了脚步,他低叹一声,走到她面前按住了她的眼睛。

“别怕。”

豆儿早就唬得跑开了。

陆英东低头凝视着少女,“就算他会化成鬼,也只敢来找我报仇。”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

当天夜里,云翘便发起了高烧,噩梦不断。

不是梦到被官差捉去蹂.躏,便是梦到满目猩红,白日里看到的血腥场面不断在脑海中重演,她便被魇在其间。

无论陆英东怎么叫她,她都双眼紧闭不曾醒来,心急如焚,无奈之下,他只好捏住了她的口鼻。

云翘在无法呼吸之时,挣扎着醒了过来,杏眸中满是尚未散去的惊恐。

看得陆英东心中一疼,将她拥在怀中柔声安抚,“翘翘别怕,方才只是做梦而已。”

云翘依偎在他怀中,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身子犹止不住地发抖,许久之后,方哽咽道:“英东哥哥,我娘死了。”

“我爹我哥哥被关进了大牢,我……没有家了。”

陆英东抱紧她,“你还有我。”

云翘抬起头,泪眼婆娑,“我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么?”

陆英东心口一颤,正要开口,却蓦地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穿过肩膀,转瞬即逝,可那痛楚却极为真实。

难道是伤口还没痊愈?

“英东哥哥?”

陆英东回过神来,望着她道:“只要你想,你就可以一直留在这儿。”

云翘眼睫泛泪,极轻地问:“以后你成了亲,也可以么?”

脑海中忍不住闪过她凤冠霞帔的明艳模样,陆英东心口一热,面上却佯作不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云翘眸光微黯,“只是一时想起,英东哥哥今年二十一岁了罢?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要娶妻生子……到时候,我就不能再留在你身边碍眼了。”

陆英东眉头微蹙:“你是不是听人胡说了什么?我几时说要成亲了?”

云翘咬着唇,杏眸莹然:“难道英东哥哥没有喜欢的人么?”

陆英东蓦地哽住,顿了顿道:“这不重要,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云翘大着胆子搂住了他的脖颈,见他并未推开,便红着脸将嘴唇凑到了他唇边,像只小猫一样,小心翼翼地贴上了他的薄唇。

察觉到他喉骨微微滚动,身体似乎也紧绷了起来,云翘强忍着羞意,伸出舌尖舔了舔,蓦地听到他呼吸一重,转瞬间她便被他抱了起来。

两腿下意识地圈住了他的腰,云翘满面赤红,水润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慌乱,却仍是十分坚定地望着他。

陆英东心口一荡,低头亲了亲她的脸。

“别心急,养好身子再来招我。”

“谁、谁心急了!”云翘恼羞成怒地瞪他,却引来陆英东一阵爽朗的笑。

云翘微微呆住,自从再遇到他,她还未见他笑得如此开心过。

“发什么呆?”陆英东捏了捏她的脸,“再睡会儿,明日哥带你出去放放风。”

他似乎莫名地开心放松许多。

虽不知为何,云翘不禁也跟着欢快起来,她眉眼弯弯,对他甜甜一笑:“嗯。”

半夜时,陆英东又被肩膀上一阵尖锐的疼痛惊醒。

他摸了摸肩上那处的箭疤,心中涌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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