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鼻尖萦绕。
椒盐仿佛堕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在白色的梦境中迷茫地行走。
她怀疑自己得了色盲,硬生生从白色中看出朦朦胧胧的红色来,有新鲜的红,有暗淡的红,有发黑的红,层层叠叠,在无边无际的白色中汇聚出一片刺目的红海。
明明四周静谧无声,椒盐却出现了耳鸣,仿佛走进了屠宰场,耳朵里重复着各种动物惨叫哀嚎的声音。
她停下了脚步,揉揉眼睛,又捂捂耳朵。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无数庞大动物的骸骨,堆叠成数座小山,一座小山就代表一场残忍的猎杀。
这些骨骸并不十分完整。椒盐辨认出硕大的头颅,一度以为误入侏罗纪时代。难道是恐龙尸骸吗?
但她下一瞬就看见了一座由无数角状物堆叠而成的洁白高塔,气势森严而又充满了哥特式的诡异。
巨型动物的尸骸一路堆积到了白塔的入口。看到了这些角状物,椒盐才发现,这些残骸更像是大象骸骨。
高耸的尖顶冲入云霄,尖头拱门像怪物的大口,吞吃每一个游荡的灵魂。
一种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的心情裹挟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怪物的大口中。
她深知自己害怕的是那塔中的未知之物,但她期待的又是什么呢?
白塔像是与她产生了心灵感应,为她敲响了归冢的钟声。白塔仿佛埋葬过往的坟墓,用钟声欢迎掘墓者的归来。
浑厚的钟声在雪地中回荡,与骸骨共鸣,与天地同殇。
她踏着钟声走进塔中。阳光透过无处不在的花窗玻璃洒入,为她披上了光做的冕服。
这是梦境还是真实?她有些分不清,于是她叫道:“系统。”
没有回应。就连她渺小的声音也淹没在回荡的钟声中。
“是不是又放错频道了……”她狐疑道,“仙侠文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西式建筑?”
钟声渐渐停下,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冰蓝的水晶地板铺满了白塔第一层。她踩上水晶地板,奔赴只邀请了她一个人的水晶宫宴会。
数不清的镶嵌壁画布满了一楼大厅,五彩斑斓的马赛克刻画了许多动物和植物。
椒盐走近一幅壁画,上面画了一群大象。领头的那只大象两边突出的象牙向上弯曲成月牙形,全身覆盖长毛,头顶的毛像圆圆的帽子盖住了眼睛,气质有些憨厚①。
她继续看,除了大象还出现了许多熟悉但叫不出全名的动物,猿猴、羊、鹿、鸟、蜘蛛。也有许多长相奇特的动物,她根本不知道用何种属性词概括。
她停在一副黑白壁画前。
这上面画的怎么那么像毛肚?
对于不熟悉熊猫的人来说,它们都长得一样。
椒盐平时也不怎么分得清熊猫,但她很神奇地一眼认出了毛肚,果然还是自家娃好认。
画上的毛肚看上去十分不安,黑白色的毛奓开,向着一片空白嘶吼,像是那片空白中隐藏了什么危险。
她凝神看下去,又看到了熟悉的形象。这次画上的是在月华山被毛肚暴打的赤猴和丹猿。
画里有很多类似的猿猴,是一个种群聚集在一起。
椒盐走马观花,很快走到了另一边,看到了画着珙桐树的一幅壁画。
她之所以很快认出那是珙桐树,是因为它标志性的洁白鸽子花。
之后的植物她就不太认得出了,只能勉强说出这是花还是草还是树。
她是走进了什么动植物博物馆吗?
壁画的尽头是水晶般透明的旋转楼梯,楼梯尽头悬空,看起来并不通往什么地方。
椒盐仰头看,但脖子仰酸了也没看见白塔有第二层,她只能看见高顶上圆形的花窗,繁复的图案纠缠着排列,眼睛都看花了。
她走上了水晶旋转楼梯,大概走了五个弯,尽头处出现了一个房间。
怎么回事?她刚刚明明看到楼梯的尽头是悬空的,现在却忽然出现了一座华丽的大门,高大得像宫殿的大门。大门上刻着华丽的浮雕,一边刻着头顶光环的天使,一边刻着长角的恶魔。
她停住脚步,目光越过楼梯扶手,向下看去,但是这个角度看下去,一层大厅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什么都看不清。
她收回目光,走到了门前。
她再次试着叫“系统”,但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门上的天使浮雕有一双蓝琉璃的眼睛,流光溢彩,让整个天使浮雕都鲜活了起来。
另一边的恶魔浮雕有一双暗红的眼睛,死气沉沉,仿佛已经沉寂了很久很久。
椒盐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天使的蓝色眼睛所吸引。看久了,她甚至觉得天使冲她眨了眨眼。
她揉揉眼睛,什么也没有,浮雕依旧是浮雕,没有像怪谈里写的那样突然冲下来。
除了天使和恶魔的图案,门上还刻了一小段“文字”。
它们密密麻麻,笔画主要有有点、竖、斜、弧。每个字都像锋利的刀②。
这些细长的字排列在一起,又像是奔腾不息的河流。
椒盐语言水平再差也能认出这段像水般流动的文字不是英语。
她凝视着这些文字,那秀丽的笔画忽然像凿子一样,凿开了她脑壳里的语言开关。
眼前奔腾的文字瞬间变得可读可解,她从右往左看起。
大意如下:
“第一次醒来,我绿色的朋友大片大片地铺满水面。”
好抽象,什么意思?写下这段文字的人,他、她或者祂的朋友是水藻吗?椒盐一头雾水,继续读了下去。
“第二次醒来,我几乎没有朋友,但我有一个玩具雪球。”
怎么又扯到玩具了?写下这段文字的人年纪不大吗?
“第三次醒来,我有很多软软的朋友,但是我很难看清它们。这次我醒来的时间很短,但是朋友们消失得很快。”
好抽象。椒盐皱着眉头,心想,完全理解不了,这是脸滚键盘打出来的吗?不对,键盘打不出这种文字。
“第四次醒来,我的朋友更多了。许多朋友既在陆地生活,也在水里生活。”
这不就是两栖动物嘛!也许写下这段话的是个没怎么上过学的小朋友?
“第五次醒来,我的身边从未如此热闹。但我的朋友们并不喜欢我,还躲到了不同的地方。”
椒盐感到一阵寒意,写下这段文字的“人”虽然反复提到“醒来”,但是一点也不像“人”。
“我终于在山里找到了一些朋友,但我即将再次沉睡。我最喜欢的朋友快要消失了,可是我下次醒来也想见到它,于是我分出一点点我,和它待在一起。”
这是在讲细胞分裂?椒盐挠头,她早就不学生物了,看不懂。
最后一段写道:
“当我死,我将生;当我生,我将死。当我沉睡,我将苏醒;当我苏醒,我将沉睡。”
读这短短的几行字,椒盐总感觉在上哲学课。这一次的噩梦细节格外真实。
她再次看向那扇沉重而华丽的大门。
要打开吗?
椒盐问自己。
她应该只是在做梦,梦就是这样离奇古怪的吧?
她的心情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期待。
她好像被撕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想退后离去,永远不打开这扇门,另一个人却像脱绳的野狗,一定要撞进门里去。
最后,她下定决心,就看一眼,发现不对就立马逃。
反正只是梦境,大不了就当做了一场噩梦。
华丽而厚重的大门将门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她一手按在天使那扇门上,一手按在魔鬼那扇门上,狠下心,用力推开大门。
随着推开大门的沉重声音,光从椒盐的方向挤进了大门内的另一个世界。
她只开了一道门缝便停手。透过门缝,她虚着眼睛望去。
里面光线昏暗,摆放了一口水晶棺。棺里躺着一个人,乌黑的长发,穿着洁白的衣裙,好似长发版本的白雪公主。
她跳动的心骤然一紧。
透过头顶花窗射下来的光照在她惊疑的脸上,给她的脸笼罩了一层柔光。
从门缝里钻进去的光像是椒盐窥视的视线,打在水晶棺上。
从椒盐这个角度,看不见棺中人的脸,只能看见她的下半身以及洁白如雪的宽大裙摆,裙摆长到遮住了脚。
棺中人苍白的手安静地放在身体两侧,有几缕长长的黑发一直蔓延到了掌心。
裙摆和秀发上都有冰霜蔓延。水晶棺中的人并不是单纯地躺在棺中,而是冻在棺中。厚厚的一层冰像是棺板,将水晶棺盖得严严实实。
椒盐胆子小,不叫出声已经用尽了她的意志力。好奇心并不能战胜恐惧,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准备关门离开。
只是做梦而已,关上门,然后赶快醒来!
椒盐用上了吃奶的力气,那厚重的门却怎么也关不回来。试了几下就果断放弃,打算后退,扇自己几巴掌强行从噩梦中脱离。
但是她一转身,却发现原来向下的楼梯不见了。
眼前赫然是通往上一层的旋转楼梯。
她一步也不敢动,照着自己脸上就是一巴掌。
但是打在脸上软绵绵的,没有一丝痛感。
可恶,在梦里不好操纵梦外的动作。
这时,从身后大门的门缝中传来“嘎吱”一声,好似冰块破裂的声音。
救命!这噩梦不会又是带追逐战的那种吧?
椒盐从小到大做过无数噩梦,紧张刺激的追逐战也有,但是从未遇到过细节这么多这么清晰的噩梦。
这真是她知识贫瘠的大脑能梦出来的吗?
椒盐没办法扇醒自己,于是拼命往向上的旋转楼梯跑去,根本不敢回头看。
哪知她刚要跨上楼梯,楼梯上方探出一个尖尖的头颅,像老鼠的头,但是没有老鼠那样长长的胡须。
“啊!”椒盐吓得叫出声。
更多的“老鼠头”接二连三地探出来。
椒盐本来应该听不懂动物的语言,但是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些“老鼠头”窃窃私语的声音。
“是人类!”
“她是怎么闯进来的?”
“杀死人类!”
那些“老鼠”身上长着鳞片,椒盐这才发现它们不是什么“老鼠”,而是穿山甲。
身前,穿山甲成群结队地向她冲过来。
身后,厚重大门随着拉长的“嘎吱”声缓缓打开。
春天来了,睡醒了,回来继续胡说八道。
发现有个段评的新功能,我开了试一下。
注:
①猛犸象,也叫长毛象,已灭绝。
②参考江永女书,一种女性专用文字,起源于湖南江永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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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象牙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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