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一双红棕色的眼瞳在摇晃的烛火中忽明忽暗。
椒盐看向他的眼瞳，搞不懂他现在的想法，她又懒得解谜，于是再次开口问道：“你不杀我的话，那拜拜咯？”
“拜拜”？
若是平时，马奴肯定毫不犹豫地一剑捅穿白文婷的胸膛，为师弟报仇。
但是她今日太奇怪了，不像他记忆中的她。
记忆中的白文婷是灵宝派年轻一代的翘楚，傲到不与其他弟子一起住在派中刻苦修行，而是依旧住在家中当大小姐。
她应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更不会被他轻易抓住。
但是，他自己也不像他记忆中的自己。
有仇怎么不当场报，非要委曲求全在她家当个低贱的马奴？他无法理解自己之前的行为。
他转头看向虽然破损但依然慈祥的祖师像，在心中问：椒盐祖师，我应该怎么做呢？
椒盐转身欲走，却被他一剑搭在了脖子上。
“你很想死吗？”
冷不丁被问，椒盐想了想，答道：“不想。”
她就是因为不想死，所以在这里求个痛快的死，但是告诉现在的应昽，一定会觉得她在发神经吧。
“不想死就别动。”
“哦。”椒盐收回了自己迈出去的脚。
椒盐祖师庙外一片火把燃起，隐隐约约传来熟悉的声音。
“婷婷宝儿！”
“呜呜呜娘的乖宝儿……”
“妹妹！”
白家的人终于追过来了。椒盐松了口气，又很快提起了心。
她倒是可以被救了，但是马奴被白家的人抓到，肯定没有好下场的。
算了，看在那二百四十万灵石的份上，她就勉强帮应昽一把，给他一个可以自己选择死亡姿势的机会。一旦被白家的人抓住，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于是她压低声音，抢在马奴开口之前说话：“你很想死吗？”
马奴抓她的手僵了一下。他本来是想用白文婷当人质冲出去的。
椒盐循循善诱：“你以为你能顺利回到见雪宗？白家……我家的人是吃素的？再说了，我哥也是个修仙的，你单枪匹马真能跑出去……”
马奴无情打断她：“能。”
很奇怪，这几天他对自己颇有自信，以前的记忆中，他甚至觉得自己正面打不过白文婷。
椒盐哽住了，眼看白家的人越来越近，她心一横，道：“我管你什么想法，现在听我的！”
她拿出了大小姐的架势：“把你的剑收了！”
马奴没有动：“凭什么……”
椒盐去踩他一脚。
马奴下意识避开，椒盐趁此机会避开他的剑：“我看你是真的想死。”
她无奈道：“收回你的剑，假装保护我被逼到这个破庙里来。”
马奴像看怪物一样看她，那红棕色的眼瞳里都是她的影子。
椒盐听到白家人已经在破庙外院中了。
“信我一次。”
马奴决计不会相信白文婷的鬼话，但是不可思议地是，他看向她黝黑的瞳仁，那里面，没有算计。
他手中的剑，像一阵雾般消失了。
椒盐一看，原来不是真剑，怪不得她都不知道马奴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剑。
下一刻，白武豪一脚踢开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妹妹！”
椒盐想，该我演出了！
她在心里喊了声“action”，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拉着马奴，表现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她没有放开马奴向家人奔去，马奴没有乱动，乖乖由她拉着。
她怕马奴不配合她的表演，于是不敢贸然向家人奔去。
马奴也怕她有什么诡计会让自己落入圈套，但在她拉住他衣袖的那一刻，他忽然放松下来，乖乖任由她拉着，甚至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放松的感觉。
“爹！娘！哥哥！”椒盐声情并茂地演出，“有人要杀我，是这个畜牲带我躲到这里来！”
马奴：？
原来在她眼中，自己还是个畜牲。
但是她这句话，居然是在维护自己？明明，他就是要杀她的人。
马奴面色平静，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椒盐一通胡说，拿出了文艺汇演的架势，将马奴的同伙描述得那叫一个凶神恶煞只手遮天，又对自己的抵抗添油加醋，同时不着痕迹地夸赞马奴忠心护主，但言辞间又保留了对下人的轻蔑。
听着听着，连马奴冰山般的表情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怎么这么能胡说八道？偷偷拜说书先生为师了？
白老爷和药四娘抱住他们的乖乖宝儿，没有搭理马奴，倒是白文豪打量了他几眼，身形微微佝偻，对马奴憋出一句：“没事吧？”
语气中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白武豪和白文婷不是一丘之貉吗？马奴冷眼旁观，没有搭理白武豪。
在椒盐的精彩独角戏推动下，白老爷和药四娘没有丝毫怀疑，将她和马奴都带回了白家。
临走之前，马奴看了一眼椒盐祖师的塑像。
她老人家的笑容依然慈祥。也许这是祖师给他的考验。
因为“救大小姐有功”，马奴在白家的待遇得到提升，代替幺鸡成为了小姐的护卫。
而幺鸡已经在此次事件中不幸被“贼人”所杀。
他那天跟踪小姐看到了听到了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喂，畜牲，”椒盐笑眯眯地拿出大小姐的派头，“我渴了。”
马奴不愿意告诉她真名，所以她平时要么喊“喂”，要么喊“畜牲”，要么“喂”和“畜牲”一起喊。
要喝水？马奴冷笑。真把他当小厮使唤了。经此一遭，她还真敢把自己留在身边，甚至离她更近了。
这个白文婷比想象中更难缠。
“你聋了吗？小姐说渴了！”杠上花冲门外守着的马奴喊道。
椒盐止住杠上花要出去的动作，站起身，走出门，双脚并拢，笔直地立在他身旁，一板一眼地重复：“你聋了吗？小姐说渴了！”
马奴双手抱在胸前，斜靠在门前，斜睨她一眼。
因为上次遇到危险，这几日白老爷不许椒盐出门，她旺盛的精力正无处发泄，于是在过于无聊的时候来逗逗应昽版马奴。
她双手叉腰，凑到马奴耳边大声喊：“我要喝水我要喝水我要喝水要要要！”
马奴微微侧头看向她。正午的日光稍稍刺眼，他微眯眼睛，声音低沉：“你很想死吗？”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怎么跟你祖师奶奶说话呢？
椒盐理直气壮道：“你是下人，注意你的身份！”
马奴完全可以离开白家，但他出于“不知道白家恶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及“担忧潜伏在白家的伙伴的安危”留了下来。
除了他，还有一个人也在白家，伺机报复。
远远地，白武豪挪动着庞大的身躯朝这里来。
椒盐因为出了事，这几日被看得死死地，不许出门，康庄出于被椒盐威胁（划掉），对椒盐的天界同乡情，会来陪她解闷，研究一下破局之法。
“行，”马奴咬牙切齿道，“给你喝水。”
他大跨步进屋内，倒了杯凉茶递给椒盐。动作太粗犷，洒了不少出来。
椒盐：“太凉，不喝。”
看着马奴欲发作不发作的表情，椒盐觉得神清气爽，偶尔逗一逗失忆的宝批龙神君还是很有趣的。
康庄刚要跨进屋内，就感到一股紧张的气氛，他抬起的脚在门槛前缩了回去。
康庄整理了一下衣襟，对嬉皮笑脸的椒盐和一张臭脸的马奴道：“突然想起院子里的蚂蚁今日要搬家，我要去帮忙。”
他刚要离开，就被椒盐拉住了袖子。
椒盐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百味锁的钥匙找到了吗？”
康庄也压低声音回答：“没有。”
实际上，他天天忙着吃吃吃，压根就没认真找过。
椒盐皱着眉捏捏他脸颊上已经垂下来的肥肉，道：“你是不是又胖了？”
康庄从已经看不见喉结的喉咙里滚出声音：“我不是一直这么胖吗？”
椒盐唤马奴：“喂。”
马奴听到声音就看向她，意识到不对之后，又将头偏了回去。
他为什么要那么听话？
椒盐见马奴不理她，又唤丫鬟：“杠上花，你看看我哥是不是又胖了？”
杠上花看了几眼，犹疑道：“好像是。”
椒盐围着康庄转了几圈，研究他到底是不是这胖了。
正在这时，厨房派人送来了椒盐的午食。
嗅的食物的气味，康庄眼睛都直了，涎水都控制不住地从微张的嘴角流出来。
椒盐看到他流口水的模样，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看康庄在天界时的秀气书生模样，完全想不到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厨房婢女摆好了菜，向椒盐介绍：“这是依小姐的口述做的椒盐蘑菇，请小姐品尝。”
原主白文婷的口味本就瞬息万变，所以椒盐忽然提出要吃新菜，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看到炸得金黄酥脆的蘑菇，椒盐食指大动。她一筷子拍开康庄伸向鸡腿的肉手，夹起一块椒盐蘑菇，问马奴：“想不想吃呀？”
马奴冷眼看她，没有说话。
椒盐深深吸了一口久违的香味：“就是这个椒香味！”
没想到这里的厨房还真能复刻。
厨房婢女名唤寻巧，她殷勤道：“这是奴婢做的，请小姐品尝。”
马奴高挺的鼻子动了动，目光凝视在椒盐夹起的蘑菇上。
康庄对素菜不感兴趣，饿虎扑食般吃肉，椒盐则细细品尝椒盐蘑菇，一张小脸肉眼可见地幸福了起来。
她连连夸赞寻巧手艺好。
寻巧伺候完二位主子吃完，收拾了碗筷。她似乎欣喜于小姐的夸赞，脚步轻快。
路过门口时，马奴和寻巧有一瞬间的视线交汇。
寻巧脚步未停，在和马奴擦肩而过时微微点头。
马奴想起了年仅十二的师弟。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趴在桌上打嗝的椒盐。
她像一只发饭晕的小狗，下巴搁在桌上，整个人有些萎靡。
我想了一下后面要写的剧情，感觉四十万完结都算我敷衍。二十万了，我原女主呢，我那么大一个原女主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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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你很想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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