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黑着脸给椒盐端上了夜宵。
“谢谢你,是椒盐蘑菇耶……”椒盐高兴地吃了一朵黄金蘑菇,吃完还给马奴夹了一个,“巴适得板(很好、舒服),寻巧的手艺很棒,你不要吗?”
马奴掉头就走了。
坐在她身旁的康庄像是饿猪一样把头埋在碗里吸食食物,速度之快,椒盐甚至怀疑他没有嚼。
“你好像又胖了。”椒盐嚼着蘑菇道。
康庄从碗里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好像又瘦了。”
“有没有可能,是你又胖了,衬托得我瘦了?”
康庄:“也许吧。”他不在乎“又胖了”的评价,继续埋头吸食。
除了小姐的屋子,其他的屋子几乎都熄了灯,已是人定之时。
“叮铃铃……”
绝星摇着尾巴急匆匆地来找主人。
它摆着尾巴就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破败房间。
漏风的窗户、摇晃的床板、漂浮的蛛网、陈腐的气味……绝星差点扭着身子就要跑走。
要不是应昽神君喂过它一滴血,它也不能每次都精准让分体找到神君。
可是这次,它怎么到了这么个破地方?
“……好吵。”床板上的马奴翻了个身,在黑夜中睁开了一双红棕色的眼睛。
绝星见人醒来,长得不像神君!没有神君万分之一霸气威武!
怎么会走错了呢?
“蛇?”马奴翻身坐了起来,手中剑影忽现。
切,原来是个凡人修仙者。绝星连话都不屑于和他讲,摆摆尾巴就“叮铃铃”地摇走了。
马奴:“……梦?”
绝星从马奴的房间里出来,看见一个房间里还亮着光,隐隐约约还飘来了食物的味道。
“吃、吃点东西才能更好地为神君办事!”
三尸界只有邪灵,哪有什么吃的,要不是它是高贵的龙灵,吸取天地精华就可以活,它早就饿死了!
它偶尔品尝一下人界的食物,是人界的荣幸。
绝星这样想着,便愉快地摆摆尾巴朝那个房间去。
哼,它大驾光临,凡人都得对它客客气气的!
然后就……
椒盐皱着眉头抛出一张木头人符,让大喊大叫扭开扭去的小蛇安静下来。
康庄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吵?”
绝星被稻草人符缚住,像一根被冻住的小棍直挺挺地躺在桌上。
它不能动不能说话,气得蛇皮都泛红了!等它能动了,一定要咬死这两个人!
椒盐:“这是应昽养的一条蛇。”
绝星:你才是蛇!我可是尊贵的龙!
康庄恍然大悟:“是叫绝星吧?”
绝星:哼,还不算太瞎。
康庄:“确实听说过神君有这么一条蛇。”
绝星:……把你们都杀了!
椒盐看绝星气得蛇皮都涨红了,笑眯眯道:“你来找应昽呀?有什么事?”
她微微掀开一点木头人符,让它可以说话。
绝星哇哇大叫:“哇哇哇!若不是我动不了,我用尾巴就可以扇死你们!本龙是龙!尊贵的龙!”
康庄:“不像。”
椒盐点头:“我也觉得。”
绝星几乎要气晕过去,若不是它走错了路,走到一个什么马奴的房间里去,才不会被抓到!
椒盐戳戳它的头:“说正事,你来干嘛?”
绝星像尖叫鸡一样大叫道:“你是何人?本龙凭什么告诉你?”
椒盐突然想起现在自己在凡人修仙者身上历劫,绝星不认识自己。
“哦,我是你亲爱的椒盐仙子呀。”
绝星如遇大敌:“什么,你居然是那个蠢笨如猪的倒霉仙子!”
椒盐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先反驳“蠢笨如猪”还是“倒霉仙子”。
她最后两个都没有反驳,而是从康庄吃吃吃的口中夺走一根筷子,狠狠地敲了下它的头。
它用尾巴敲过她的头,她终于逮着机会敲回去了。
“居然敢碰本龙尊贵的头颅,你这个倒霉仙子!我要向神君禀报,治你的罪!”
椒盐差点笑出声:“神君?你确定吗?你知不知道神君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绝星:“……”
它沉默了一会儿,又精力十足地哇哇大叫起来:“神君怎么了!神君怎么了!神君怎么了!”
椒盐把微微掀开的木头人符盖了回去,堵住了它的嘴。
然后她才大致解释了下来龙去脉。
绝星被木头人符控制住,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但是它的震惊和愤怒从浑身的鳞片中散发出来。
它张开鳞片,无声地大叫。椒盐想,幸好封住了它的声音,不然耳朵都要穿孔了。
“冷静,冷静,”椒盐道,“你只要不乱叫,我就解开符咒。”
绝星几乎要起飞的鳞片慢慢收了回去。
椒盐:“你一定是有急事,才会来找应昽的吧?现在不如说说看是什么事,大家一起想办法。”
康庄依然埋头吸食,没有听椒盐在说什么。
绝星像是在思考,很久没有动弹。
椒盐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同往常不一般的冷静,她没有催绝星,而是静静地等待。
烛火晃动中,投射到墙上的,有康庄大快朵颐的影子,有绝星僵硬的影子,也有椒盐静静坐在桌边的影子。
绝星终于想起了自己作为三尸界封印守护者的使命,权衡利弊之后点了点它高贵的头颅。
椒盐确定了一下:“真的哈?没骗我哈?不许大喊大叫引来人哈?”
绝星无语地再次点头。这个小仙子格局就是太小,连本龙都不信。堂堂龙灵、三尸界封印守护者,怎么会骗一个倒霉小仙子呢?
倒霉小仙子本人不知道绝星心里的想法,高高兴兴地解开了稻草人符。
绝星果然没有大叫,而是以一种椒盐从来没在它口中听过的郑重语气说:“三尸界封印松动了一角,有邪灵跑出来了。”
“嘶……”椒盐倒吸一口冷气。
绝星以为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正准备让她带自己去见现在的应昽,没想到椒盐呆呆地问:“三尸界,是什么?”
绝星没有发出它平时那尖利的叫声,而是从桌子上跳起来,甩出尾巴给了椒盐一下。
“哎哟!”椒盐捂住自己的额头,不就是问个问题嘛!果然有其主必有其宠,一脉相承的凶。
康庄一边撕扯着一大块油腻腻的猪肘子,一边解释道:“三尸界啊……嗝……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他像是吃饱了之后的老大爷,开始闲扯一些家常。
“你知道神龙族吗?”
椒盐:“好像应昽就是神龙族?”
“没错。太古时代的神龙族族长,元晖神君,帮助天界那位尊贵的老祖宗,将当时的邪息引至三尸界封印精华,这才给那些的猿人留了一片可以繁衍生息的土地。”
“远古时代,三尸界的封印经过长年累月的碰撞破碎了。当时的神龙族族长,承晓神君,带领整个神龙族以身封印三尸界。”
“你知道神火海这个地方吗?”
椒盐摇头。
康庄咬了一口肘子,嘴里包着肘子含糊道:“承晓神君不忍族人埋骨异乡,将族人们的龙髓分离,拜托当时的天界将这些龙髓送回了他们的家乡——神龙海。自那以后,那片海充满了神龙族的赤红龙髓,远远望去如一片火海沸腾。慢慢地,神龙海便被叫做神火海了。”
“神龙族就此没落。应昽神君,便是最后一位神龙族人。”
“也因为这件事,应昽神君主动请命负责三尸界的封印。”
椒盐唏嘘不已:“原来还有这样惨烈的过去。”
她问绝星:“你说三尸界封印松动,有邪灵跑出来了。那你加固封印了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那里无人看守吗?”
绝星头顶的眼睛白了她一眼:“本龙这个身体是分体,本龙的真身当然还在三尸界守着封印呐。”
椒盐点头:“哦!那我们怎么办,只有应昽可以解决这件事吗?”
绝星骄傲地将尾巴摇得叮铃铃响:“那当然了!这么厉害的神龙印,当然只有我们尊贵的神龙族后裔能够拥有。”
“唔……”椒盐想起一件事。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珙桐仙树那里也有神龙印耶,但是我进去了耶。”
绝星:“……”
康庄:“……原来你就是轰动半边天界的那个不法分子?拳打珙桐仙树,脚踢应昽神君的那个?”
椒盐一脸懵:“倒也没有‘拳打珙桐仙树’,但是‘脚踢应昽神君’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康庄肥胖的身躯差点做不出抱拳的动作。他抱拳道:“失敬失敬。”
椒盐下意识回道:“哪里哪里。”
两人一蛇,不是,两人一龙还是决定先去马奴那里探探情况。
椒盐埋怨康庄:“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找百味锁的钥匙啊,这都多久了。”
康庄支支吾吾:“呃,这个,那个,在找了在找了。”
夜色已深,但是三尸界的情况确实比较紧急,于是三人决定去马奴的房间叫醒他,看能不能让他自己突破百味锁的桎梏,恢复记忆。
三人悄悄地摸到了马奴的房间外。
康庄做了个“请”的姿势:“你来敲门。”
椒盐硬着头皮敲门。
没想到门马上打开了。
马奴的眼神凝在椒盐的脸上,像是要把她看出个洞来。
“夜半更深,小姐这是做什么?”
“呃……要不还是你来讲吧。”椒盐回头向绝星求助。
绝星知道了马奴就是应昽,缩到了康庄肥大的身躯之后。它之前对神君那个态度,现在有何颜面面对神君啊!
马奴见三人没反应,将手搭在门扉上,眼看就要将三人拒之门外。
椒盐抵着门道:“我说我说。”
然而,房梁上飞下一道影子,椒盐注意力在马奴身上,没来得及躲闪,被影子击中。
刺骨的疼痛立马传遍椒盐的全身,她像被冻僵一般,向前倒在了马奴了身上,一张小脸疼得发白。
她死死抓住马奴胸前的衣裳,说:“三尸界封印……你快回来啊……宝批龙……”
马奴本来想推开她,但是听见她的话,身子一僵。
有什么在他懵懵的脑袋里即将破土而出。
房梁上传来娇俏的笑声,接着便是一句:“我们都是木头人。”
马奴霎时间脸也同怀中的椒盐一样白。
他缓缓抬头,梁上有个飘忽人影。
那张脸,和他怀里的这个白家大小姐一模一样。
影子在眨眼间便不见了。
不知何处飘来嬉笑的声音:“不许说话不许动。”
房梁上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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